混沌丹光贯九霄,星月齐喑。
塔顶之上,万籁俱寂。唯有那道直冲天际的混沌光柱缓缓消散后,残留的玄奥道韵如同水波涟漪,无声地荡漾在冰冷的月光石平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灵气息,仿佛生命本源被揭开了一角,又似星辰运转的轨迹悄然烙印于此。
伊瑟拉庞大的银色龙躯悬浮于半空,巨大的膜翼如同两片凝固的星云,无声地收拢。那双如同月光石雕琢而成的银蓝色龙瞳,此刻不再是燃烧怒焰的冰冷星辰,而像是被投入了活水的深潭,荡漾着前所未有的明亮与深邃。她巨大的龙首低垂,仿佛在回味,又似在无声地检视着体内那翻天覆地的变化。
太阴炼形丹……
那混沌色的丹丸入口即化,化作的并非狂暴的能量洪流,而是一股温润、精纯、却又浩瀚无边的本源道韵。它如同最灵巧的梳子,瞬间梳理了她体内浩瀚如星海、却因漫长岁月而难免存在些微淤滞的龙元。调和阴阳,沟通星辰!一股前所未有的通透感充斥着她庞大的身躯,仿佛每一个细胞都沐浴在初生的星辉之中,充满了蓬勃的活力与潜力!就连她与生俱来、引以为傲的星辰月华亲和力,似乎都在这股道韵的滋养下,变得更加敏锐、更加……深邃!
这种源自生命本质的洗涤与提升,远比力量的单纯增长更加珍贵!万载岁月积累的些许沉疴仿佛被悄然拂去,一种久违的、如同幼龙初临星空的纯粹与活力,在她古老的灵魂深处悄然复苏。
龙瞳深处,那因被蝼蚁“命令”而产生的滔天怒火与屈辱,如同被投入这温润道韵洪流中的寒冰,虽未彻底消融,却也被强行压制、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炽烈的情绪——如同巨龙发现了足以照亮整个巢穴的绝世珍宝!是探究,是占有,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对那渺小人类所掌握的“丹道”的……深深忌惮!
她的目光,缓缓从虚无的星空中收回,如同沉甸甸的星河,落在了下方平台角落。
林玄跪伏在地,身体因极致的脱力而微微颤抖,每一次细微的抽搐都牵扯着残破的经脉,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大口大口的鲜血如同残破风箱里挤出的污物,不断从口中涌出,在冰冷光滑的月光石地面上晕开大片刺目的暗红。他的意识早已沉入无边的黑暗,只余下残破躯壳在本能地抽搐、喘息。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袍,早已被血污和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而濒死的轮廓。怀中那尊破旧的铜炉滚落在一旁,炉壁上覆盖的深蓝坚冰正缓缓消融,露出底下布满裂痕的暗黄炉体,无声诉说着方才炼狱般的经历。
脆弱。卑微。如同路旁随时会熄灭的残烛。
与那引动天地异象、让她龙元蜕变的“太阴炼形丹”相比,此刻的林玄,渺小得不值一提。
然而,伊瑟拉那巨大的银蓝色龙瞳,落在林玄身上的目光,却再没有半分之前的轻蔑与视如蝼蚁的漠然。那眼神深处,翻涌着冰层下的暗流——是审视,是衡量,是……一种近乎实质的、名为“价值”的炽热光芒!
就在伊瑟拉庞大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天网,将林玄这具残破躯壳和其中蕴藏的“丹道”秘密彻底笼罩、反复检视之时——
嗡!
月光塔顶边缘,那雕刻着繁复星辰轨迹的传送法阵,毫无征兆地亮起了柔和的翠绿色光芒!
光芒流转,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一道纤细、清冷、带着决绝与神圣气息的身影,踉跄着从光芒中跌撞而出!
银白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沾染着泥污和草屑。原本圣洁无暇的精灵长袍多处破损,露出底下同样布满污痕的里衣。那张精致绝伦的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得如同月光石雕琢,只有一双碧绿的眼眸,如同燃烧着最后生命之火的翡翠,死死地锁定在平台中央、跪伏于血泊之中的林玄身上!正是精灵圣女,艾莉瑞娅·晨星!
她强行挣脱了麻痹毒瘴的残余影响和长老们的阻拦,不顾一切地启动了塔顶的备用传送阵!胸口的剧痛如同毒蛇噬咬,那丝淡金色的仙灵之气在方才的传送冲击下再次躁动,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刀割。但支撑她来到这里的,是比疼痛更深的执念——净化异端!夺回可能存在的、能引动那异种气息的丹药!
然而,当她看清塔顶景象的刹那,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决绝,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冰渊,瞬间冻结!
巨大的银色阴影遮蔽了视野!
浩瀚如星海的恐怖龙威如同无形的磨盘,狠狠碾在她的灵魂之上!
那双如同月光石般冰冷、此刻却带着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审视光芒的银蓝色龙瞳,正缓缓从林玄身上抬起,落在了她这个突兀闯入者的身上!
“银……银龙陛下……”艾莉瑞娅的身体瞬间僵直!碧绿的眼眸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恐惧和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最深沉的臣服!她体内的自然之力如同被冻结的溪流,瞬间凝固!那丝躁动的仙灵之气更是如同受惊的兔子,死死蜷缩在雷炁禁锢之中,不敢有丝毫异动!
她怎么会在这里?!
那个异端……怎么会跪在银龙陛下的塔顶?!而且……浑身是血?!
难道……刚才那引动天地异象的混沌光柱……是……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让她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她的意识!
伊瑟拉巨大的龙首微微转动,月光石般的眼眸平静地俯视着这个闯入她领地、气息微弱却带着刺眼敌意的小精灵。那眼神,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俯视着尘埃中聒噪的蝼蚁。
“精灵……”清冷的声音如同冰凌碰撞,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此地,非汝该来之处。”
“滚。”
一个字,如同冰冷的敕令,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
艾莉瑞娅娇躯剧震,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她踉跄着后退一步,碧绿的眼眸中充满了屈辱与不甘。但银龙那浩瀚的龙威如同实质的枷锁,让她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更让她绝望的是,她体内那丝仙灵之气,在银龙目光的注视下,竟然传递出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仿佛遇到了更高阶的、不可违逆的存在!
不!不能退!
那个亵渎灵魂、亵渎自然的异端就在眼前!他身上一定还有那种能引动异种气息的丹药!那是拯救她自然之心的唯一希望!
一股源自信仰和绝望的疯狂,如同最后的星火,在艾莉瑞娅碧绿的瞳孔中骤然点燃!她猛地咬破舌尖,剧烈的痛楚和腥甜瞬间刺激了她几乎冻结的意志!精纯的自然之力不顾一切地从残破的自然之心中榨取出来!
“以……以自然女神之名!”艾莉瑞娅的声音因剧痛和龙威压制而颤抖、沙哑,却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决绝!她强行抬起手中那根顶端宝石布满裂痕的橡木法杖,翠绿的光芒在杖顶艰难地凝聚、闪烁,指向血泊中的林玄!
“净化……异端!!”
嗤——!!!
一道远比之前在杂役小屋时更加微弱、却凝聚了她全部信念与生命精华的墨绿色光束,如同垂死毒蛇最后的噬咬,撕裂了凝固的空气,带着净化一切的执念,无视了悬于头顶的恐怖龙威,悍然射向跪伏在地、毫无防备的林玄!
这无异于在巨龙面前,对着它的“所有物”吐口水!
伊瑟拉那双刚刚因“太阴炼形丹”而变得深邃明亮的银蓝色龙瞳,瞬间……被冰冷的怒意彻底点燃!
“放肆!”
一声低沉、却蕴含着撕裂空间般恐怖力量的龙吟,并非咆哮,而是如同亿万根无形的空间利刃,瞬间在艾莉瑞娅的灵魂深处爆发!
噗——!!!
艾莉瑞娅如遭万刃穿心!凝聚到一半的墨绿光束瞬间溃散!手中的橡木法杖顶端那颗布满裂痕的翠绿宝石,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咔嚓”一声彻底碎裂!她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胸口,猛地喷出一大口带着淡金色光点的鲜血!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被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塔顶边缘冰冷的银色石柱上!银白的长发被鲜血染红,清冷绝美的容颜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碧绿的眼眸瞬间失去所有神采,软软地沿着石柱滑倒在地,彻底昏死过去。
伊瑟拉甚至未曾动一下龙爪。
她只是冰冷地瞥了一眼如同破布娃娃般瘫倒在石柱下的精灵圣女,巨大的龙瞳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碍眼的尘埃。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平台中央,那个在血泊中微微抽搐、气息微弱如同风中残烛的身影上。那眼神,如同最苛刻的收藏家审视着一件刚刚经受烈火考验、价值未知的残破古器。
沉默了片刻。
伊瑟拉那覆盖着银色鳞片的修长脖颈优雅地转动,巨大的龙首缓缓低垂,朝着林玄的方向凑近。
冰冷的龙息拂过林玄染血的脸颊,带起几缕散乱的黑发。
清冷、慵懒,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宣示主权的金属质感声音,在寂静的塔顶清晰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烙印:
“记住……”
“你的命……”
“连同你的丹……”
“都是吾的。”
“本座的人……”
“生死……”
“由吾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