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夜风微凉,裹挟着草木的清新气息,拂过林玄略显苍白的脸颊。方才那场与深渊魅魔无声的灵魂交锋,虽以仙尊元神的无上“清”意摧枯拉朽般反噬了对方,却也如同在已然干涸的池塘中强行舀起一瓢水,让他本就残破的元神虚影更显黯淡,识海深处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
他默然伫立片刻,强行压下元神传来的虚弱感与魅魔甜腻气息残留的些许不适。目光穿透前方重重叠叠的树影,投向记忆中药圃所在的山谷方向。恢复,是唯一的出路。
不再耽搁,林玄的身影再次融入深沉的夜色。他的脚步落在厚厚的腐殖层上,无声无息,如同林间游走的幽灵。神念高度凝聚,如同无形的触手,谨慎地扫过前方每一寸土地,避开夜间活跃的低阶魔兽气息,规避着学院布设的简陋警戒法阵的微弱魔力波动。
终于,穿过一片茂密的铁线藤屏障,眼前豁然开朗。
一处被低矮荆棘篱笆环绕的平缓山谷映入眼帘。月光艰难地穿透山谷上方稀疏的古木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照亮了谷内一片片规划整齐的药畦。空气中弥漫着远比森林驳杂的浓郁药味——灼热的火棘草辛辣刺鼻,清冷的月光苔带着微腥,还有各种难以名状的草木混合气息,如同一个混乱的炼金实验室被打翻在地。
林玄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规,迅速掠过那些在月光下反射着不同色泽的植株。火元素浓郁的赤焰花、光元素凝聚的晨光草、散发着阴冷气息的腐骨藤……这些被魔法师视若珍宝的药材,在他眼中大多药性偏颇、杂质过多,远不及仙道所需的精纯温和。
他的神念精准锁定了几处目标。
一片背阴潮湿的洼地边缘,几株叶片狭长、边缘带着细密锯齿、叶脉隐隐流淌着银丝光泽的低矮植物在微风中摇曳——凝阴草。
一丛缠绕着巨大古树树干、表皮呈现铁灰色、极其坚韧的藤蔓——铁木心藤。
还有几块生长在巨大岩石背阴面、散发着微弱月华清辉的苔藓——月光苔。
这些药材蕴含的地脉阴气、精纯木灵生机和微弱的星辰月华之力,正是他目前最需要的替代品。
林玄如同最老练的采药人,动作迅捷而无声。他避开荆棘篱笆上微弱的警戒魔纹,身形几个闪烁便进入药圃。指尖蕴含着一丝微弱的元神之力,精准地切割下凝阴草最精华的根茎部分,小心翼翼地刮取铁木心藤韧皮内渗出的、带着浓郁草木清香的粘稠汁液,再轻柔地铲下整片附着在岩石上的月光苔,不伤其根底。
整个过程快如鬼魅,没有触动任何警戒,只留下几处极其细微、如同自然枯萎的采摘痕迹。
采集完毕,林玄没有片刻停留。他深知此地不宜久留,迅速退出药圃,身影再次没入后山更深处、更加幽暗原始的密林。最终,他在一处隐蔽的崖壁下找到一个小小的天然石洞。洞口被垂挂的藤蔓和茂密的灌木遮掩,内部干燥通风,空间不大,却足以容身。
将包裹和铜炉放下,林玄盘膝坐于洞中空地。他没有急于炼丹,而是闭目调息,缓缓引导体内固元散(劣)残留的药力流转周身,滋养着方才元神消耗带来的疲惫。同时,神念外放,在洞口藤蔓和岩石缝隙间极其隐蔽地嵌入几块蕴含特殊纹理的小石子,布下了一个更加精妙、融入了此界环境地气、足以迷惑低阶魔兽和普通法师感知的“小障眼阵”。
一个时辰后,林玄睁开双眼。眸中疲惫稍褪,恢复了一片沉静的深邃。他取出那尊被元神之力梳理过的破旧铜炉,置于身前。又将采集来的药材一一摆开:凝阴草的银丝根茎、盛放在阔叶中的铁木心藤汁液、散发着月华清辉的月光苔。
这一次,药材的品相比之前好了不少。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虚按炉腹两侧。识海中,那缕黯淡的元神虚影再次光芒微闪,比昨夜更加凝练精纯的一丝意念之火凭空点燃于炉底!
嗤……
淡金色的微弱火焰无声舔舐着冰冷的炉壁,山洞内的温度缓缓上升。
林玄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历经万载磨砺、近乎道韵的韵律感。
第一步,投入坚韧的凝阴草根茎。意念之火温度陡升,将根茎炙烤软化,析出丝丝缕缕银灰色的、带着浓郁地脉阴气的精华粉末,作为中和药性的基底。
第二步,缓缓倾入粘稠的铁木心藤汁液。意念之火转为文火,小心翼翼地逼出其中蕴含的、如同实质般浓郁青翠的木灵生机。汁液在炉中翻滚,青翠的生机与银灰的阴气相触,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响,如同干涸的土地迎来春雨。
第三步,也是关键一步,投入散发着月华清辉的月光苔。林玄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专注。意念之火变得极其微弱而稳定,如同月夜下最温柔的烛光。月光苔在火焰中并未燃烧,而是如同冰雪般缓缓融化,析出点点晶莹剔透、如同液态月光的精华液滴!这些液滴散发着纯净而微凉的星辰月华之力,缓缓融入炉中那团青银交织的药液精华之中。
嗡……
随着星辰月华之力的注入,炉内原本青银两色的药液瞬间沸腾起来!一股远比昨夜炼制固元散(劣)时更加浓郁、更加纯净、更加内敛的奇异药香猛地从炉盖缝隙间逸散而出!这香气不再混杂焦糊味,而是带着草木的清新、大地的厚重、星辰的微凉,三者完美交融,形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旷神怡的气息!
山洞内,原本普通的空气仿佛被赋予了灵性。那逸散的药气如同拥有生命般,丝丝缕缕,袅袅娜娜,竟不再仅仅局限于山洞,而是穿透了林玄布下的“小障眼阵”,如同最轻柔的薄雾,无声无息地弥漫向洞外的森林!
…………
月光塔顶。
慵懒卧于宝石山巅的伊瑟拉·月辉,那如同月光石般深邃美丽的眼眸骤然睁开!银蓝色的瞳孔中,清晰地映照出后山深处那片不起眼的崖壁!
方才被她以无上龙类神念“标记”过的那一丝奇异药气,此刻如同沉寂的火山骤然喷发!其浓郁程度,其精纯程度,其蕴含的草木、地脉、星辰月华三力完美交融的独特韵味,远超昨夜那点微不足道的药渣!
“哦?”一声带着清晰讶异和浓郁兴味的鼻音从伊瑟拉红唇中逸出。她优雅地支起上半身,覆盖着银色鳞片的修长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身下一颗硕大的红宝石。那逸散的药气,如同最上等的熏香,让她体内流淌的、天生亲近自然与星辰的银龙血脉,都感到了一种久违的、源自本能的舒适和……渴望?
“小家伙……倒真有些本事。”伊瑟拉眼中银蓝光芒流转,嘴角勾起一抹足以颠倒众生的弧度。她庞大的神念瞬间锁定了那片崖壁,穿透了那简陋的障眼阵,如同最清晰的镜子,“映照”出洞内林玄专注炼丹的身影,以及那炉中翻滚融合、散发着诱人光华的药液精华。
…………
与此同时,诺顿学院深处,一座由活体古树盘绕构筑而成的巨大树屋——精灵圣所。
艾莉瑞娅躺在由柔软月光草编织的床榻上,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几位身着翠绿长袍、面容苍老的精灵长老围在她身边,手中翠绿的自然之力如同涓涓细流,不断注入艾莉瑞娅体内,试图驱散那盘踞在她自然之心周围、如同跗骨之蛆的淡金色气息。
“这异种气息……至精至纯,霸道绝伦!竟然……竟然在自行汲取艾莉瑞娅的自然本源壮大?!”一位胡须垂地的长老收回手,布满皱纹的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它似乎……凌驾于我们的自然之力之上?!”
“是法则层面的压制!”另一位女性精灵长老声音凝重,碧绿的眼眸中充满了忧虑,“强行驱除,稍有不慎,会连同艾莉瑞娅的自然之心一起摧毁!只能暂时封印压制!”
就在长老们束手无策、气氛凝重之际——
一股奇异的、带着勃勃生机与星辰微凉的药香,如同穿越了空间的阻隔,极其微弱地、却无比清晰地飘入了圣所之中!
这股药香,不同于任何精灵族熟悉的草木气息。它更加内敛,更加深邃,仿佛蕴含着生命最本源的奥秘!更让在场所有精灵长老浑身剧震的是,当这股药香触及艾莉瑞娅身体的瞬间——
她体内那丝原本如同凶兽般蛰伏、不断侵蚀自然本源的淡金色仙灵之气,竟然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仿佛受到了某种同源的……吸引?!
“这气息?!”胡须长老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药香传来的方向——后山深处!碧绿的眼眸中瞬间充满了警惕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
山洞内。
林玄对外界因药香而掀起的波澜毫无所觉。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丹炉之中。意念之火已微弱到了极致,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他残破的元神。额头的汗水早已汇聚成溪流,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岩石上,瞬间蒸发。
炉内,青、银、月白三色药液精华在微弱意念之火的催动下,正进行着最后也是最关键的融合!药液翻滚,中心区域,一点如同米粒般大小、却散发着温润如玉光泽的淡青色光点正在艰难地凝聚、沉浮!
固元丹(伪)!虽仍非真正的灵丹,但药力绝非之前的“散”可比!
眼看那淡青色的光点即将彻底凝实——
轰隆隆——!
毫无征兆地,洞外原本清朗的夜空,骤然响起一声沉闷的雷鸣!这雷声并非来自天际,而是仿佛源自脚下的大地深处!紧接着,一股无形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巨手,骤然笼罩了整片后山区域!
咔嚓!
洞外,一株需要数人合抱的参天古木,竟在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威压之下,树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
山洞内,林玄面前的铜炉猛地一震!炉内那即将成型的淡青色光点剧烈晃动,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可能溃散!原本平稳融合的药液瞬间沸腾失控,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丹劫?!
林玄瞳孔骤缩!心头警兆狂鸣!
此界法则,竟对他这强行炼制的、蕴含一丝仙道本源的丹药,降下了排斥?!这威压……虽远不及真正的天劫,但其本质,赫然是此界天地法则的……排斥与压制!
他猛地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山壁,望向那威压降临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