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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花落尽书未启【if 线】

心跳备忘录

【假如你与周屿之间的故事是he……】

*

暮春的雨,依旧缠绵,带着洗刷不尽的陈旧气息。

你撑着伞,站在城西老棉纺厂家属区那栋最靠里的筒子楼下。

红砖墙湿漉漉地反着天光,空气里是煤灰、霉味和廉价饭菜混合的沉滞。

你攥着那本深蓝色的《雪国》,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书页里风干的槐花在掌心发出细微的、几不可闻的碎裂声,像心弦绷紧到极致的呻吟。

地址就在眼前,门牌上的字有些模糊了。

深吸一口气,带着湿冷的霉味,指节终于叩响了那扇油漆剥落的门。

“笃、笃、笃。”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重,却并非全然拖沓。门锁“咔哒”轻响。

门开了。

光线昏暗,那张刻着风霜的脸出现在门缝后。

眉骨轮廓依旧,鼻梁线条硬朗,眼角的纹路是岁月无情的刻痕,唯有那双沉静的眼睛,在看清你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掠过巨大的惊愕与难以置信的微光,如同深潭投入巨石。

“是……你?”周屿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久未启口的滞涩。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你的脸,带着确认般的审视,最终,死死地钉在了你手中的《雪国》上。

那深蓝色的封面,像一把钥匙,猝然捅开了尘封十五年的锈锁。惊愕、茫然、苦涩……复杂的情绪在他眼底翻滚,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咽下了一枚苦果。

你注意到他扶着门框的手。是右手。骨节分明,带着生活的粗粝痕迹。

无名指和小指……似乎有些僵硬,微微蜷曲的角度不太自然,皮肤颜色也略深,但绝非原世界线中那种触目惊心的、永久性的扭曲!

它们只是显得不够灵活,带着一种受过重创后努力修复、却终究未能完全复原的笨拙痕迹。

你的心,猛地一跳。一丝微弱得几乎不敢捕捉的希望,如同冰封河面下悄然涌动的水流。

他侧身让你进屋。空间依旧局促,陈旧的米黄色墙壁,天花板洇着水渍的暗痕,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和旧木头的气息。

他沉默地示意你坐下,走向角落的饮水机。这一次,你屏息凝神,目光紧紧追随着他的动作。

他伸出了右手。那只手带着明显的、与左手不同的迟滞感。

他用右手提起热水壶——动作有些缓慢,带着小心翼翼的平衡,你能看到无名指和小指在用力时微微颤抖,似乎无法完全协调配合,但它们确实在用力!

他稳稳地(尽管略显吃力)将热水注入玻璃杯。水柱落入杯底,发出清越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房间里如同希望的号角。

他将那杯温水推到你面前。玻璃杯底磕碰桌面,“笃”的一声,轻快了许多。

你轻轻将《雪国》放在桌上。深蓝色的封面在昏黄灯光下,仿佛褪去了一层无形的血锈。

他拉开椅子坐下,双手放在桌下,那只右手,被他完好的左手轻轻覆住,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两根受过伤的指节。

他避开了你的目光,视线落在桌面一道细小的划痕上,仿佛在汲取开口的勇气。

窗外的雨声沙沙作响,暮色加深,将两人的影子模糊地投在斑驳的墙上。

“那年……”他开口,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却少了几分原世界线里那种被彻底碾碎的绝望,多了些沉甸甸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艰涩,“高三下学期……刚开学没多久。我妈……肝癌晚期。”

他抬起眼,眼底的痛苦依旧深重,却没有了那种灭顶的麻木。“我爸连夜开车来接我……太急了……天快亮的时候,车翻了……盘山路边的山沟。”

每一个字落下,都让你心头紧缩。

“我爸……”周屿的声音哽住,下颌线绷紧,眼底瞬间涌上浓重的血丝,那是时间也无法完全冲淡的剧痛,“……人没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的哽咽,目光转向自己的右手,缓缓地,将覆盖其上的左手移开。

“我……命大。被甩出了车窗外……这只手,”他动了动那两根僵硬的手指,动作笨拙,“被变形的车门……压碎了骨头,神经也伤得厉害。”

你的目光落在那只手上。虽然畸形不再那么触目惊心,但那清晰的、无法复原的伤痕,那笨拙的动作,依旧无声地诉说着那场灾难的惨烈。

“在老家医院……躺了很久。手术……复健……”他的声音低下去,带着一种只有亲历者才懂的漫长煎熬,“很疼……也……没什么用。就这样了。”

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苦涩而勉强,带着认命般的平静。“后来……我妈也没撑住……走了。”

沉重的悲伤弥漫开来,但不再是原世界线里那种令人窒息的、毫无生气的死寂。

这里,有痛,有遗憾,但也有一丝挣扎过后的、带着伤痕的喘息。

“这本书,”他看向《雪国》,眼神复杂,“是后来……清理我爸遗物时找到的。在……在他背包的最里层。包上……有血,书……还好,没怎么脏。”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护士说……大概是翻车前,他塞进去的……怕弄丢了。”

他抬起眼,看向你,那目光穿透十五年的尘埃,带着一种迟来的了然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你的书。我……认出了扉页上的字。”

原来如此!书没有被血浸染,只是被一个濒死的父亲,在最后的混乱中,本能地塞进了背包的最深处,保存了下来。

它逃过了染血的厄运,却依旧背负着沉重的过往,流落到了旧书摊。

“其实……”周屿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轻得像怕惊扰了尘埃里沉睡的某个瞬间,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那天下午。槐花开得正盛的时候。”

你的心脏骤然一缩。

“我看见你了。”

他的目光坦然地迎向你,不再躲闪,沉静的眼底漾开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透明的涟漪,像是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在槐树下。抱着这本书……来回……转了三圈。”

他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极其短暂,却真实地驱散了一丝笼罩在他眉宇间的阴霾,“你……好像很紧张。花瓣落了你一身。”

轰的一声,血液瞬间冲上你的脸颊。

十五年前那个下午,所有的踌躇、羞赧、未竟的心事,在这一刻被当事人如此平静地揭穿,巨大的窘迫感让你几乎想立刻逃离。

你下意识地低下头,目光慌乱地落在摊开的《雪国》扉页上。

“愿你有做不完的梦,追不完的风。”

那行飞扬又略带稚气的字迹,此刻灼热得烫眼。书页里夹着的枯槁槐花,像被遗忘的时光信物,脆弱地蜷缩着。

长久的沉默。窗外的雨声渐渐沥沥,敲打着湿漉漉的世界。

屋内的空气沉滞,带着药味、旧木头味和一种名为遗憾的尘埃气息,但这尘埃之下,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萌动,如同石缝里挣扎探头的嫩芽。

你低着头,指尖无意识地抚过书页里那几片早已枯槁的槐花。它们在你的触碰下,发出更细碎的、如同叹息般的碎裂声。

十五年的光阴,一场惨烈的车祸,一双留下永久伤痕的手,两座沉默的坟茔……这些沉重的砝码依旧存在,压在天平的一端。

但另一端,不再是一片虚无的死寂。

你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陈旧的尘埃气息涌入肺腑。

然后,你抬起头,目光不再闪避,直直地望向对面那个眉宇刻满风霜、眼神疲惫却不再空洞的男人。

“周屿。”

你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你会突然开口,沉静的目光带着询问看向你。

你没有回答他的疑惑,而是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轻轻推开了那本摊开的《雪国》。深蓝色的封面滑向一边,露出了扉页上那行青春的字迹。

你的指尖,落在了那行字的下方。那里,还有足够的空白。

你抬起头,迎着他困惑的目光,嘴角努力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那笑容或许有些生涩,有些勉强,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孤注一掷的勇气。

你从随身携带的笔袋里,摸出一支黑色的签字笔——那支笔甚至还是高中时常用的款式,笔身磨得光滑。

“这次……”你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无比坚定,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书打开了。”

你俯下身,手腕稳定,笔尖落下,在那句“愿你有做不完的梦,追不完的风”的下方,一字一句,用力地写下新的字迹:

“书终启,风未停。”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你的字迹已不复当年的稚嫩飞扬,变得沉稳而有力。

这六个字,像六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在周屿沉静的眼眸里激起巨大的波澜!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目光死死地钉在那行新添的字迹上,瞳孔剧烈地收缩着,仿佛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随即,那沉静的、如同古井般的眼底,像是被投入了烧红的烙铁,瞬间翻涌起滔天的巨浪——惊愕、难以置信、茫然、深沉的痛苦……最后,是一种被巨大的、猝不及防的暖流狠狠击中的震骇!

他放在桌下的那只右手,那只带着永久伤痕、被他习惯性藏匿的右手,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猛地抬起左手,似乎想捂住自己的嘴,阻止那即将冲破喉咙的呜咽,动作却僵在半空。

滚烫的、汹涌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瞬间冲垮了他所有强装的堤坝,在那张写满风霜的脸上肆意奔流。

那不是原世界线里绝望的恸哭,而是一种混杂着巨大委屈、不敢置信的狂喜、以及积压了整整一个青春乃至更久远的、渴望被接纳被救赎的洪流!

泪水滚落,砸在深色的木桌面上,洇开一小片一小片深色的圆斑,也砸在你刚刚落笔的字迹旁。

“你……”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节,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的视线在你平静而坚定的脸和那行新添的字迹之间疯狂地来回,仿佛在确认这是否又是一个残酷的幻梦。

那只颤抖的右手,终于不再隐藏,被他无意识地抬到了桌面上,带着伤痕的手指痉挛般地蜷曲着。

你看着他汹涌的泪水,看着他因巨大情绪冲击而颤抖的身体,看着他那只暴露在灯光下、带着笨拙伤痕却不再需要遮掩的右手。

你伸出手,没有犹豫,没有迟疑,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覆在了他那只颤抖的、带着冰冷伤痕的手背上。

掌心下,是他皮肤的微凉和伤疤的粗糙触感,以及那无法抑制的、如同风中落叶般的剧烈颤抖。

“手……还疼吗?”你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怜惜的温柔。

这个简单的触碰,这句平淡的询问,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周屿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带着撕心裂肺的哽咽,随即,他再也无法控制,像一座压抑了太久终于爆发的火山,俯下身,额头重重地抵在你们交叠的手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到极致、终于释放出来的、低沉而破碎的嚎啕!

那哭声里,有失去至亲的锥心之痛,有独自舔舐伤口的漫长孤寂,有对自身残缺的深切自卑,更有一种被猝然照亮、被全然接纳的、几乎将他溺毙的巨大幸福和委屈!

他哭得浑身脱力,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这十五年积压在心底的所有冰冷、黑暗、绝望和不敢奢望的温暖,都在这迟来的泪水中冲刷殆尽。

你只是更紧地握住了他冰凉而颤抖的手,没有抽离,没有安慰的话语,只是安静地、有力地握着,传递着掌心的温度。另一只手,轻轻地、安抚地,落在他因哭泣而剧烈起伏的后背上。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彻底停了。

湿漉漉的空气里,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冽的槐花香气,不知从哪个缝隙悄然钻入,温柔地弥散开来,驱散了屋内的陈旧与药味。

暮色四合,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透过沾着雨滴的玻璃窗,斜斜地投射进来,恰好笼罩在你们交叠的手和那本摊开的《雪国》上。

扉页上,“书终启,风未停”六个新墨写就的字,在灯光下闪着温润的光泽。

窗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细缝。书页里,那几片枯槁的槐花,在晚风的吹拂下,轻轻颤动着,仿佛在无声地应和。

有些书,在漫长的等待和命运的颠沛流离后,终究还是被翻开了新的一页。

而有些风,即使迟到了十五年,终究还是吹散了阴霾,带来了新生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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