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溶月闻声抬起头,眼底那丝怅惘已悄然隐去,又恢复了惯常的灵动。
她看向强作镇定的百里东君,唇角弯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这人啊,明明心绪乱成一团麻,还要硬撑起一副英雄气概……真是……她心底那点沉郁,竟被他这副模样驱散了几分。
洛轩将杯中最后一点残茶饮尽,目光扫过各怀心事的几人,最后落在跳动的火焰上。
这小小的破庙里,倒真是比江湖本身还要精彩几分。
他无声地笑了笑,并未点破什么。
少年人的心绪,如同夏日骤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不过片刻功夫,百里东君心头的别扭劲儿便烟消云散,又忍不住凑近花溶月身边了。
他像是忘了方才的尴尬,兴致勃勃地拉着她说话,仿佛要将刚才错过的热闹都补回来。
花溶月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安静地听着。
或许是因为身处此地,周遭皆是这般率真跳脱的少年郎,无人知晓她的过往,也无人用旧日的规矩审视她。
渐渐地,一种久违的轻松感悄然滋生,连带着她眉宇间惯有的那丝沉静,也染上了几分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明媚。
大多数时候,她只是这样静静地坐着,听百里东君眉飞色舞地讲述他的雄心壮志、江湖见闻,或是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
少年的声音清朗而充满活力,像林间的雀鸟,在这破庙的篝火旁跳跃、回响。
她偶尔回应一两句,目光温和地落在他神采飞扬的脸上,感受着这份独属于此间此地的、毫无负担的喧闹与暖意。
莫名的,她想起了初来雪月城时反复纠缠她的那场梦。
梦中少年模糊的轮廓渐渐清晰,最终竟映出百里东君的模样。
原来……是预知梦么?心头掠过一丝微妙的恍然。
后来经历一番讨论,最终以花溶月提议百里东君去抢亲作结。
“你…你怎么能让我去抢亲啊!”百里东君显然被这提议惊得不轻。
“眼下就你最合适,”花溶月语气笃定,带着几分江湖人的干脆,“况且他们救过我们,这份人情,总要还的。”
百里东君沉默片刻,终是无奈应道:“……好吧。”
至于为何不是司空长风?
他本人倒是不甚在意,只耸了耸肩。
花溶月却道不妥:“你行走江湖也有几年了,万一被人认出,平添麻烦。”
这固然是理由,但更深层的原因或许是——这个故事,本就该由百里东君展开。
“正好,”司空长风慢悠悠地呷了口茶,语气里带着点促狭,“借这次抢亲,圆了你那名扬天下的江湖梦。”
“别说了!”百里东君哀嚎一声,双手捂住了脸,只露出两只微微发红的耳朵尖。
他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净会拿这事调侃他!
不过,心底那点小小的火苗还是被撩拨得窜了窜。
哪个热血少年郎,不向往着在江湖上闯出个响当当的名号,让天下人都知晓自己的威风呢?
虽然……“抢亲”这由头,听起来是有点不那么光彩。
他深吸一口气,放下手,努力摆出沉稳可靠的样子,对花溶月道:“我会先找个安全的客栈安置你。到时候……你就好好待在房里,等我办完了事,立刻来接你。”
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心。
“嗯。”花溶月温顺地点点头,没有多言。
带着一个看似柔弱的姑娘闯荡江湖,确实平添了不少麻烦。
但少年意气最是不惧挑战。
百里东君挺直了腰板,眼神明亮,信心十足地想:保护她周全,这点本事我还是有的!
至少……带人跑路的本事,绝对没话说!
他在心里又默默补充了一句,暗自将之前在酒肆的狼狈归结为一场“意外”。
夜深了,雷梦杀起身去庙外守夜。
司空长风了无睡意,也默默跟了出去。
破庙内,篝火的余温渐渐散尽,地面透出凉意。
百里东君脱下自己的外袍,仔细铺在花溶月身前的地上,动作带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笨拙关切:“垫着这个吧,不然夜里寒气重,要着凉的。”
做完这些,他挨着花溶月坐下,跳跃的火光映着他犹带稚气的侧脸。
望着她安静的眉眼,一个念头忽然涌上心头,带着冲动也带着几分自以为是的担当:“阿月……我带你回乾东城好不好?出来这么久了,你也该……回家了。” 声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花溶月抬起眼,望着他亮晶晶的眸子,轻轻应道:“好。”
这声“好”答得温顺又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