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得像要炸开,我挣扎着想坐起来,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又重新粘起来似的疼。地板冰凉,身上还沾着那些黑色粘液凝固后的硬壳,一动就裂开哗啦啦往下掉渣。
窗帘拉得死死的,房间里暗得像傍晚。我记得昨晚明明拉开了窗帘的,现在怎么又合上了?而且拉得特别严实,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空气里那股铁锈味还没散,混着墙上没清理干净的黑色粘液散发的腥甜,闻得人直犯恶心。
我扶着墙站起来,踉跄了几步才站稳。走到窗边用力拉开窗帘,外面的天灰蒙蒙的,太阳被厚厚的乌云遮得严严实实。看这样子,估计是早上七点多了,可这光线比半夜三点还暗。
镜子。
一想到镜子我就浑身发毛。昨晚最后那一幕在脑子里闪回——镜中那个咧着嘴笑的自己。我不敢回头,可脖子像被人拎着似的,硬邦邦地转了过去。
房间里没镜子。我的目光扫过书桌、衣柜、床头柜,全都没有。昨晚放在书桌上的小镜子不见了,连同那个我和母亲的合照相框一起消失了。
我松了口气,后背却瞬间冒了一层冷汗。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明明记得小镜子被我随手扔在地上,怎么会不见了?
客厅墙上挂着一面大穿衣镜,是母亲前两年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我咽了口唾沫,心脏砰砰直跳。管不了那么多了,得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侧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得不正常。往常这时候,母亲早就起来在厨房叮叮当当做早饭了。可现在,死一般的寂静。
我悄悄拧开门锁,把房门拉开一条缝往外看。客厅里空荡荡的,光线昏暗。墙上的穿衣镜正对着我的房门,镜面黑漆漆的,像一口深井。
妈的,豁出去了!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门冲了出去,眼睛死死盯着那面镜子。
镜子里映出客厅的景象,跟我看到的一模一样。没什么异常。我走到客厅中央,慢慢转过身面对镜子。
镜子里的我脸色惨白,嘴唇干裂,黑眼圈重得像熊猫。身上沾着黑一块紫一块的粘液,头发乱糟糟地立着,活像个刚从坟里爬出来的僵尸。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难道昨晚真的是幻觉?是我太累了出现的幻视?后颈的红斑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像是在嘲笑我的自欺欺人。我伸手摸了摸,红斑还是烫得吓人,面积好像又大了些,边缘已经开始往脖子两侧蔓延。
我对着镜子凑近了些,想仔细看看后颈的红斑。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镜子里的我,动作慢了半拍。
我抬起左手摸向红斑,镜子里的我过了足足一秒才抬起手。我皱了皱眉,镜子里的我也跟着皱眉,但还是慢了一拍。我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镜子里的我依旧慢半拍才做出同样的表情。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猛地后退几步,撞在沙发上,疼得我龇牙咧嘴。镜子里的我也跟着后退,撞在沙发上,动作依旧慢半拍。
"你是谁?"我低声问道,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镜子里的我张了张嘴,似乎在说什么,但没有声音传出来。他的表情慢慢变化,嘴角一点点向上咧开,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跟我昨晚在镜子里看到的笑容一模一样!
我吓得心脏差点骤停,抓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就朝镜子砸过去。"啪"的一声巨响,杯子在镜子上撞得粉碎,玻璃碎片哗啦啦落了一地。可镜子完好无损,连道裂纹都没有。
镜子里的我还在笑,笑得越来越灿烂,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他的眼睛慢慢变成了纯黑色,没有一点眼白,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后颈的红斑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我疼得弯下腰,捂着脖子在地上打滚。镜子里的我也做出同样的动作,但表情依旧是那个诡异的笑容,纯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几秒钟后就消退了。我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冷汗湿透了后背的衣服。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我得去找陈管理员,他一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挣扎着爬起来,转身就想往门口跑。
"去哪儿啊?"
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跟我的声音一模一样,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我浑身一僵,不敢回头。
"怎么不跑了?"那个声音又说道,"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我可以告诉你啊。"
我猛地转过身,镜子里的我正站在镜子边缘,一只手伸出镜面,指尖已经触碰到了外面的空气。黑色的粘液从他的指尖滴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你到底是谁?"我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攥在手里,碎片划破了掌心,血流了出来,可我感觉不到疼。
"我是谁?"镜子里的我歪了歪头,笑容更加诡异,"我就是你啊。或者说,我是本该成为你的那个东西。"
"胡扯!"我挥舞着玻璃碎片,"我才是万川!你是个怪物!"
"怪物?"镜子里的我嗤笑一声,又往前伸出了一只手,现在他半个身子都探出了镜子,"我们还真是一体两面啊。你遵守规则苟活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等18岁那天解脱吗?可你想过没有,为什么遵守规则就能解脱?"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一步步后退,后背已经抵住了冰冷的墙壁。
"不知道?"镜子里的我冷笑一声,身体继续往外钻,"那我就提醒提醒你。你父亲去哪儿了?为什么每年你生日那天,家里都会多一面镜子?为什么你母亲不敢看你的眼睛?"
他的话像一把把尖刀刺进我的心里。这些问题我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敢想,不敢问。
"你说啊!"镜子里的我嘶吼道,眼睛里的黑色不断翻涌,"你不敢想是因为你怕!怕知道真相!怕自己也变成怪物!"
后颈的红斑又开始疼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疼。我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红斑里钻出来,皮肤被撑得发亮,仿佛随时都会裂开。
"你怕也没用!"镜子里的我已经完全钻出了镜子,和我一模一样的身体上沾满了黑色的粘液,那双纯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规则已经变了,你躲不掉的!"
他朝我扑了过来,速度快得像一阵风。我下意识地举起手里的玻璃碎片刺向他,碎片刺进了他的胸口,黑色的粘液喷涌而出,溅了我一脸。
他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我感觉自己的耳朵都要聋了。他抓住我的手腕,力量大得惊人,我的骨头被捏得咯吱作响。玻璃碎片从我手里脱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以为这样就能伤到我?"他凑近我的脸,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上满是嘲讽,"我们是一体的!伤了我,你也会受伤!"
话音刚落,我的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像是被人用烧红的烙铁烫过一样。我低头一看,胸口的衣服上出现了一个窟窿,黑色的粘液正从里面渗出来。
"你看,我说过吧。"他狞笑着,慢慢收紧了掐住我脖子的手,"跟我合为一体吧,这样我们就能永远活下去,再也不用遵守那些狗屁规则了!"
我感觉呼吸困难,眼前开始发黑。后颈的疼痛越来越剧烈,我好像听到了皮肤撕裂的声音。
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死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墙上的日历。之前被撕掉的那一页下面,隐隐约约透出红色的字迹。
拼了!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抬腿踹向他的肚子。他惨叫一声,抓着我脖子的手松了一下。我趁机挣脱出来,连滚爬地跑到日历前,一把撕下那页纸。
纸上用血写着一行字:"用鲜血打破镜像,用红斑证明存在"。
我还没来得及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就感觉背后一阵恶风袭来。我猛地转身,看见镜中那个"我"正朝我扑来,那双纯黑的眼睛里充满了杀意。
千钧一发之际,我抓起桌上的水果刀,狠狠划破了自己的掌心。鲜血涌了出来,滴在地上。我拿起一张沾血的纸巾,擦向他的脸。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像是被硫酸泼中一样。脸开始融化,黑色的粘液不断往下掉。他捂着脸后退,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缕黑烟消失了。
我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和颈部的疼痛还在,但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剧烈了。掌心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血还在不停地流。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为什么长得跟我一模一样?日历上的血字又是什么意思?一个个问题在我脑子里打转,让我头都大了。
就在这时,我听见母亲的卧室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门板。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母亲的卧室门一直是锁着的,她从不让我进去。有好几次我半夜醒来,听见里面传来奇怪的声音,但都不敢去看。
刮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门板开始晃动,像是有人在里面用力撞门。我吓得缩在沙发后面,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突然,刮门声停了。卧室里陷入一片死寂。过了大概一分钟,门缝里开始渗出黑色的粘液,和之前镜中那个"我"身上的粘液一模一样。
粘液越渗越多,顺着门框流到地上,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腥臭味。我捂着鼻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就在这时,门把手开始转动。我吓得大气不敢出,眼睁睁地看着门把手慢慢转动,发出"咔哒"的轻响。
门开了一条缝,黑色的粘液从门缝里涌出来,在地上汇成一条小溪。一个黑影站在门后,看不清脸。
那个黑影慢慢地从门后走出来,身形佝偻,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像是腿脚不便。它穿着母亲的那件深蓝色睡衣,身上沾满了黑色的粘液,头发散乱地遮住了脸。
我看着它,心脏砰砰直跳。是母亲吗?还是跟刚才那个镜中"我"一样的怪物?
它慢慢地抬起头,散乱的头发分开,露出一张扭曲变形的脸。那是一张女人的脸,却布满了皱纹和伤痕,眼睛的位置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正往外渗着黑色的粘液。
尽管这张脸已经面目全非,但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是母亲!
"妈?"我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母亲没有回答,只是咧开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她朝我伸出手,手上的皮肤正在一点点脱落,露出里面森白的骨头。
我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可刚跑出两步,就感觉脚下一滑,摔倒在地。我回头一看,地上全是黑色的粘液,我刚才不小心踩在了上面。
母亲一步步朝我走来,每走一步,地上就留下一个冒着黑烟的脚印。她的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哮喘病人在喘气。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手一撑地面就滑了出去。母亲离我越来越近,我甚至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浓郁的腥臭味。
就在这时,我想起了日历上的那句话:"用鲜血打破镜像,用红斑证明存在"。镜像已经打破了,那红斑呢?
我下意识地摸向后颈的红斑,那里依旧烫得吓人。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抓起地上那把水果刀,用尽全力划破了后颈的红斑。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我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撕裂了。鲜血涌了出来,滴在地上的黑色粘液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冒起一阵白烟。
母亲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猛地后退几步。她身上的黑色粘液开始蒸发,露出里面干瘪的皮肤。
我忍着剧痛爬起来,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母亲,心里五味杂陈。是她把我养这么大的,就算她变成了怪物,我也下不去手杀她。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母亲突然朝我扑了过来,速度快得惊人。我来不及躲闪,被她扑倒在地。她张开嘴,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尖牙,朝我的脖子咬来。
我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我慢慢睁开眼睛,看见母亲停在半空中,身体正在一点点化作黑烟。她的眼睛恢复了些许神采,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不舍。
"活下去...打破...轮回..."母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出这几个字,然后彻底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我瘫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母亲死了,真的死了。尽管她最后变成了怪物,但她终究是我的母亲。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我捂着脸,压抑了十几年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我哭了很久,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肠寸断。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哭累了。我擦干眼泪,站起身,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母亲临终前的话在我耳边回响:"活下去...打破...轮回..."
我知道,我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将不再是为了遵守那狗屁规则而苟活,而是为了打破这个该死的轮回,为了那些被这个轮回吞噬的人,也为了我自己!
我走到门口,拉开大门。外面的天依旧灰蒙蒙的,乌云压得很低,仿佛随时都会下雨。但我知道,无论前路多么艰难,我都必须走下去。
因为这是我的宿命,也是我唯一的选择。
我深吸一口气,迈出了家门,朝着未知的前方走去。后颈的红斑还在隐隐作痛,但我已经感觉不到恐惧了。因为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不再是那个遵守规则的懦弱少年,我是万川,一个试图打破轮回的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