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倒影依旧触目惊心。那道横亘在脖子上的伤口，像一张咧开的、无声嘲笑的嘴，暴露着不属于活人的惨白组织与暗紫色的血管。指尖传来的只有冰冷和一种……非生命的僵硬感。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心脏，但比恐惧更强烈的，是一种荒诞的、令人窒息的迷茫。

“上班？”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只有苦涩的涟漪。我这副模样，走出门去，别说上班，怕是要直接引发骚乱，甚至被送去切片研究。

“不行……绝对不行……”

混乱的思绪中，一个模糊的记忆碎片浮现——似乎很久以前，为了参加一个不得不去的公司年会，在同事的怂恿下，网购过一套据说能遮盖瑕疵的化妆品？当时觉得完全是浪费钱，此刻却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跌跌撞撞地翻箱倒柜，终于在抽屉最深处找到了那个落满灰尘的盒子。粉底液、遮瑕膏、修容棒……东西简陋得可怜。我颤抖着打开手机，在搜索框里笨拙地输入：“如何遮盖大面积伤疤化妆？”、“特效妆如何化得像正常人？”……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是在卫生间刺眼灯光下的漫长折磨。惨白的粉底涂上去，盖不住皮肤下透出的死灰；遮瑕膏努力涂抹在翻卷的皮肉边缘，却让伤口看起来更像一块拙劣的、发霉的补丁；无论我怎么调整角度，镜子里的人影都透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假”和“死气”。血管的凸起更是无法遮掩的噩梦。

最终的效果……只能说勉强像个人。厚厚的粉底像戴了一张僵硬的面具，脖子处用高领毛衣（幸好是夏天快结束，穿高领还不算太突兀）和特意打重的阴影勉强掩饰，但动作稍大或者光线稍强，就极易露馅。镜中的“人”眼神空洞，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惊惶。

“只能这样了……” 我对着镜子，尝试扯出一个“正常”的微笑，镜子里那张脸却扭曲得更加诡异。

白天，我像个游魂一样“飘”去公司。同事打招呼时含糊的回应，刻意躲避的目光，以及脖颈处传来的、被衣物摩擦的怪异感觉（不是疼痛，而是一种冰冷的异物感），都让我如坐针毡。每一个靠近我的人，我都感觉他们下一秒就会尖叫着指出我的非人之处。工作？效率低得可怜，大脑一片混乱，死亡的冰冷触感和凶手那扭曲恐怖的死状在眼前反复闪回。

支撑我熬过白天的唯一念头，是夜晚的“探索”。

回到家，锁紧门窗，拉上厚厚的窗帘，隔绝了外面那轮似乎更加暗红的月亮。我打开了电脑，屏幕的冷光映照着我毫无血色的脸。

这一次，我不再局限于普通的搜索引擎。一个模糊的记忆引导着我——曾经在某个技术论坛的边角，瞥见过关于“暗网入口”和“洋葱路由”的只言片语。凭借着程序员的本能（虽然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但基础网络知识还在），我像在黑暗的迷宫中摸索，一层层剥开网络的表皮，最终踏入了一个光怪陆离、充满禁忌气息的领域——暗网。

这里的信息杂乱、破碎，充斥着谎言、阴谋论和骇人听闻的交易。我像疯了一样，在无数个隐藏的论坛、加密的聊天室里穿梭，输入的关键词越来越直接，越来越疯狂：“非人”、“复活”、“致命伤不死”、“死者杀人”、“血月”、“都市传说”、“超自然”、“异常生物”……

时间在敲击键盘和刷新页面中流逝。一个个离奇的帖子映入眼帘：

“昌凌市连环猝死案追踪：死者心脏离奇消失，法医报告疑点重重，疑为‘怨灵’取心！” 配图是打了马赛克的现场照片，评论区有人煞有介事地提到“心脏是某些存在的‘锚点’”。

“深度解析‘鬼打墙’现象：空间折叠还是规则扭曲？亲身经历者称听到‘低语’指引方向。”楼主描述了一种被无形力量困住的绝望感，以及最终遵循某个“声音”才脱困的经历。

“警告！远离午夜地铁末班车！‘拾荒者’再现，目标：落单的‘清醒者’！”下面有人回复提到“拾荒者”会带走“看得见它”的人。

求购‘黑狗血’、‘百年桃木心’！急！家里‘东西’压不住了！”语气充满了恐慌和绝望。

*“代号‘笑脸’事件最新进展：第七名受害者出现，死因：过度惊吓导致心脏破裂。现场遗留诡异涂鸦……”帖子附上了一张模糊的、用某种暗红色颜料画出的扭曲笑脸照片，仅仅是看着，就让我脖子上的伤口传来一阵冰冷的悸动。

这些信息像冰冷的针，一根根刺进我的神经。原来，我所遭遇的并非孤例！这个世界远比普通人认知的更加疯狂、更加危险。那些离奇的失踪、诡异的猝死、无法解释的悬案背后，很可能都隐藏着“它们”的身影！

然而，随着浏览的深入，我的心却一点点沉入冰窟。我看到了关于“御鬼者”的零星记载，它们像黑暗中的萤火，稀少却醒目。

一个被多次引用的加密文档片段（需要支付不菲的“比特币”才能解锁全文，我只看到了简介）如此描述：

“御鬼者 (Ghost Tamer / Spirit Vessel)：

> * 定义：极少数通过特殊手段或机缘，成功将‘厉鬼’或‘异常存在’的部分力量或规则束缚、容纳于己身的人类个体。

核心特征：拥有超越常人的力量，能够对抗、驱逐甚至利用‘鬼’的规则。

关键限制1：转化率极低。主动尝试‘驾驭’的过程凶险万分，失败率超过99.9%。失败者或当场死亡，或沦为鬼的傀儡，或引发更恐怖的灾祸。

关键限制2：厉鬼复苏 (Spirit Resurgence)。鬼是无法被杀死的，被驾驭的鬼只是陷入‘沉寂’。随着时间的推移，鬼的力量会逐渐侵蚀宿主的精神和肉体，此即‘复苏’。复苏程度越高，宿主的人性越稀薄，最终彻底被鬼取代。

关键限制3：使用代价。每一次主动使用鬼的力量，都会加速复苏的进程。过度使用能力，可能瞬间导致宿主崩溃，厉鬼完全复苏，酿成更大灾难。

为模式：御鬼者通常极为隐秘，行动目的不明。部分可能组建了松散组织以交换信息或压制失控者。他们游走于生死边缘，既是人类的潜在守护者（对抗其他鬼），也是行走的定时炸弹（自身复苏风险）。

重要认知：鬼本身无智慧，仅遵循其固有的、冰冷残酷的‘杀人规则’行动。御鬼者利用的正是对规则的认知和自身作为‘容器’的束缚力。”

“鬼无智慧……遵循规则……驾驭……厉鬼复苏……” 这些词句像重锤砸在我的心上。

我死死盯着屏幕，手指冰凉。论坛里关于御鬼者的讨论少得可怜，且大多语焉不详，充满敬畏和恐惧。有人提到某个城市曾出现过一个强大的御鬼者，以一己之力平息了一场恐怖的灵异事件，但不久后就销声匿迹，疑似“复苏”失控。有人则在求购能“延缓复苏”的禁忌物品或信息，价格高昂得令人咋舌，并且真假难辨。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升起的一丝“同类”的希望。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像我这样的？！！！”

我几乎要对着屏幕嘶吼出来，破碎的喉咙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论坛里记载的御鬼者，无一例外，都是“主动”去驾驭鬼！他们通过某种九死一生的仪式、机缘巧合下的接触、或者使用了某种媒介，才获得了非人的力量。他们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知道自己要付出什么代价，他们是在刀尖上跳舞，用生命换取力量和时间。

而我呢？

我是被动者！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一个被入室抢劫杀害的倒霉蛋！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那个杀死我的凶手，又是被“谁”或者被“什么”以那种恐怖的方式反杀的？是我体内刚刚苏醒的“它”吗？可如果是我体内的“鬼”做的，为什么它没有遵循“规则”？为什么它杀死了凶手后，没有继续杀戮？为什么……我还保留着如此清晰的自我意识和生前的情感（对父母的牵挂，对死亡的恐惧和不甘）？

脖子上的伤口又开始传来冰冷的、细微的搏动感，仿佛里面蛰伏的东西在无声地嘲笑着我的困惑。

我不是御鬼者。御鬼者是“人”驾驭“鬼”，而我……我是什么？

我是“鬼”吗？可论坛里明确说了，鬼没有智慧，只有规则！我有思想，有情感，有记忆！我能思考，能上网，能化妆（虽然很烂）去上班！

难道……我是“鬼”驾驭了“人”？一个披着人皮、拥有人类记忆和情感的……鬼？一个更加诡异的、打破了所有已知记录的……异类？

第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