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崖的厮杀声尚未散尽时,池骋与吴所畏正立于山腰的观景台。吴所畏握着望远镜的手指微微收紧,镜片里郭城宇挡在苏印身前的背影,与三年前那副将护着粮草队的画像渐渐重合。
“郭王爷这步棋,倒是藏得深。”吴所畏放下望远镜,晨光里他的睫毛沾着露水,“明着是设饵诱杀,实则是逼苏印站队。”
池骋指尖转着枚玉佩,正是当年从山匪窝截获的、刻着苏字的信物。“他早知道江域要借苏印之手夺权,故意放出粮草调度图,就是要让苏印看清谁才是真正要他命的人。”玉佩转得更快,“不过我倒没想到,他会把那小姑娘带在身边。”
“这才是最妙的。”吴所畏忽然笑起来,眼角弯成月牙,“苏印最念旧,看到阿桃,就像看到当年的妹妹。郭王爷这是把软肋递到他面前,偏生这软肋,也是铠甲。”
正说着,刚卫从密道快步走来,手里捧着个油布包:“大人,这是从江域死士身上搜出的密信,是给京中同党的。”
池骋拆开来看,脸色微沉。吴所畏凑过去,见信上赫然列着一串京官的名字,为首的正是去年刚升任户部尚书的李嵩。
“原来江域的手早就伸到京城了。”吴所畏皱眉,“郭王爷在边关牵制,他们就在京里掏空国库?”
“不止。”池骋将密信折好塞进袖中,“李嵩掌着漕运,这些年江域的私盐能流进关内,多半是他放行的。”他看向刚卫,“按兵不动,等他们把尾巴全露出来。”
刚卫领命退下时,吴所畏忽然指着远处的烽火台:“你看,狼烟是两短一长。”那是边关特有的信号,意为“内患已除,请求支援”。
池骋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晨曦正漫过烽火台的棱角,将那缕狼烟染成金红色。“郭城宇这是在邀功,也是在求援。”他忽然转头,见吴所畏正盯着自己的袖口,像是在找什么。
“阿醋呢?”少年人果然问起。
池骋无奈地掀开袍角,那小蛇正盘在靴筒上打盹,听见动静,慢悠悠探出头吐了吐信子。吴所畏伸手想去摸,被池骋轻轻按住手腕:“别碰,它今早刚吞了只兔子,正懒着呢。”
指尖相触的地方有些发烫,吴所畏猛地缩回手,耳尖又泛起红意,转身去看崖下的云海:“咱们什么时候回京城?”
“再等等。”池骋走到他身边,并肩望着翻涌的云浪,“等郭城宇把江域的余党清干净,咱们再带着证据回去,正好一锅端。”他顿了顿,忽然道,“听说这附近有片千年松林,比西山的更壮观。”
吴所畏猛地回头,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光:“真的?”
池骋被他这模样逗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真的。等处理完这里的事,就带你去。”
少年人没说话,只是望着远处的松林方向,嘴角的笑意藏不住,连带着风声都变得轻快起来。
三日后,边关的风终于带上了暖意。池骋与吴所畏站在松林深处,脚下是厚厚的松针,踩上去软绵绵的。最粗的那株古松需两人合抱,枝干虬结如苍龙,仰头望不见顶。
“比你说的还要好看。”吴所畏张开双臂,像是要抱住整棵松树,松脂的清香漫进衣袖,他忽然回头,“池骋,你说苏印会不会留在边关?”
“多半会。”池骋靠在树干上,看着少年人被阳光晒得发亮的侧脸,“郭城宇给他留了个参军的位置,说让他从百夫长做起。”
“那很好啊。”吴所畏笑得更欢了,“他终于不用再躲着了。”
风穿过松林,发出哗哗的声响,像是在应和他的话。池骋看着他奔跑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林间的光、少年的笑,比京城里的任何景致都要动人。他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松针,指尖的触感与那日按住少年手腕时的温度渐渐重合。
“吴所畏。”他忽然喊了一声。
少年人停在不远处,回头看他,阳光从枝叶间漏下来,在他脸上跳跃:“怎么了?”
池骋没说话,只是朝他伸出手。
吴所畏愣了愣,随即笑着跑过来,握住了他的手。两人的指尖都带着松脂的清香,交握的地方暖融融的,像握住了整个春天。
远处的烽火台又升起狼烟,这次是三短一长,意为“平安无事,静待归期”。池骋望着京城的方向,握紧了少年人的手:“走吧,该回家了。”
吴所畏嗯了一声,脚步轻快地跟着他往林外走。松涛阵阵,像是在为他们送行,而那藏在风里的暖意,早已悄悄住进了两个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