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的晨雾裹着檀香,从少林寺的琉璃瓦上漫下来,给武林大会的擂台镀上了层朦胧的白。青禾站在观礼台的角落,指尖反复摩挲着那对拼合的“寒”“禾”玉佩,玉质被体温焐得温热,内侧“瑞”“皇”二字的刻痕硌着掌心,像两道未愈的旧伤。
夜轻寒就站在她身侧,独臂握着长枪,枪尖斜指地面。他昨夜处理伤口到三更,后背的深可见骨的划痕还在渗血,却执意要站在最前排——按照约定,今日午时,幽冥阁主无妄会带着聚气弩现身,用各大门派掌门的性命,祭奠他所谓的“皇室血仇”。
“他来了。”凌云霄的镇岳剑突然轻颤,剑穗指向望岳峰的方向。只见一袭龙袍在朝阳中格外刺眼,无妄踏着云雾而来,身后跟着幽冥阁的残余部众,聚气弩的巨箭已对准擂台中央,箭簇反射的光让前排的掌门们纷纷色变。
“二十年前的账,该清算了。”无妄的声音裹着内力,在山谷间回荡,“先帝偏心,瑞王窃位,连影妹都要背叛我……今天,我就让这武林陪葬!”他摘下头上的紫金冠,露出与瑞王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左眉骨下多了道刀疤,“夜轻寒,你母亲当年护着瑞王,害我被逐少林,这笔账,先从你算!”
夜轻寒的长枪陡然抬起,枪尖直指无妄:“我母亲是被你胁迫的!影夫人的日记里写得清清楚楚,你用青禾的性命逼她假意归顺!”
青禾突然从怀里掏出那本磨破的日记,高高举起:“这里有我母亲的亲笔!她说你偷了少林的《易筋经》,练了邪功,还杀了当年收养你的方丈!”
观礼台顿时一片哗然。各大门派本就对幽冥阁的暴行积怨已久,此刻听闻阁主竟是欺师灭祖的叛徒,更是群情激愤。铁苍澜的重刀在地上顿出闷响:“老贼!敢在少林寺撒野,先吃老子一刀!”
无妄却冷笑一声,挥手示意部下转动聚气弩的齿轮:“急什么?看看这是什么。”弩箭的箭槽里突然升起七枚令牌,正是北斗七锋的兵符,“昨夜我已派人端了你们的老巢,这些兵符,就是你们的催命符!”
夜轻寒的瞳孔骤缩——兵符是他亲手交给冷月宫弟子保管的,此刻竟出现在无妄手中,显然是出了内鬼。他下意识地看向青禾,却见她正盯着聚气弩的机括,忽然道:“那是‘天工锁’!家父说过,这种锁需要双佩合璧才能打开,否则强行启动就会自爆!”
无妄的脸色瞬间变了:“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他突然扣动扳机,聚气弩的弓弦发出刺耳的嗡鸣,巨箭却卡在箭槽里,齿轮转动的声音越来越滞涩,显然是青禾说中了机关。
“动手!”凌云霄的镇岳剑率先出鞘,剑气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直取无妄的咽喉。夜轻寒的长枪同时发难,枪影中藏着铁钩,精准缠住聚气弩的弓弦,硬生生将其拽断。
青禾趁机冲向聚气弩的底座,按照父亲日记里的图谱,将“寒”“禾”双佩嵌入锁孔。玉佩贴合的瞬间,整架弩机突然发出青光,齿轮倒转着退回原位,箭槽里的七枚兵符“当啷”落地,正好滚到凌云霄等人脚边。
“不可能!”无妄目眦欲裂,双掌带着黑风拍向青禾,“影妹的女儿,也该随她一起死!”
夜轻寒的身影如闪电般挡在青禾身前,独臂硬生生接下这掌。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却死死攥着无妄的手腕:“你的对手是我。”
青禾看着他后背渗出的血染红了黑袍,突然想起落星洞的那个雪夜,他也是这样挡在她身前,枪尖挑飞毒箭时,眼里的光比雪还亮。她抓起地上的兵符,将其中一枚塞进夜轻寒手里:“这是你的‘玉衡’,冷月宫不能没有少主。”
无妄趁机挣脱,双掌齐出,掌风裹挟着《易筋经》的邪劲,竟将夜轻寒震得连连后退。“当年你母亲就是这样护着瑞王,今天你又护着她的孽种!”他狞笑着步步紧逼,“你们都该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观礼台后突然传来銮铃响,新帝的仪仗竟出现在山道上。内侍总管尖声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瑞王赵衍谋逆伏诛,其弟无妄叛寺为奸,着北斗七锋就地正法,钦此!”
无妄听到圣旨,突然仰天狂笑:“好!好!连亲侄子都要杀我!”他的指甲突然变得乌黑,显然是要动用同归于尽的毒功,“我死也要拉你们垫背!”
夜轻寒的长枪与凌云霄的镇岳剑同时刺出,一左一右封住无妄的退路。铁苍澜的重刀劈开他的掌风,慕容澈的银针钉住他的经脉,苏凝霜的软剑缠住他的脚踝,石敢为的飞爪则直取他心口——北斗七锋的阵型在此刻终于齐整,剑气刀风交织成网,将无妄困在中央。
“噗嗤”一声,七件兵器同时刺入无妄的身体。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的枪尖,又看向青禾手里的双佩,突然咳出一口黑血:“影妹……我终究……还是输了……”
聚气弩的残骸在晨光中冒着青烟,幽冥阁的残余部众见阁主已死,纷纷弃械投降。青禾走到夜轻寒身边,用手帕擦去他嘴角的血迹,动作比任何时候都要轻柔:“我们赢了。”
夜轻寒望着她被血染红的指尖,突然伸手,用没受伤的手轻轻拂去她发间的尘土:“嗯。”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如释重负的沙哑。
三日后,少林寺的禅房里,慧能方丈将一本泛黄的卷宗交给青禾。里面是影夫人的亲笔信,详细记录了无妄如何胁迫她加入影阁,又如何用襁褓中的青禾威胁她。信的末尾写着:“吾女青禾,当如青苗向阳,勿染尘埃,若遇寒梅,当知春不远矣。”
“寒梅……”青禾的指尖划过这两个字,突然明白了母亲的深意。她抬头看向窗外,夜轻寒正站在梅树下,独臂握着长枪,晨光透过花枝落在他身上,像披了层金纱。
“该走了。”凌云霄走进禅房,镇岳剑已擦拭干净,“新帝召我们入京,商议重整江湖之事。”
青禾将卷宗和双佩小心收好,走到梅树下时,夜轻寒突然递给她一个木盒。里面是支寒梅簪,簪头的花苞栩栩如生,正是用天工城的陨铁所铸,不会生锈,不会枯萎。
“冷月宫的梅花开了。”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等你来。”
青禾接过木簪,指尖触到簪头的温度,突然想起父亲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江湖路远,若有幸同行,便是晴天。”她将木簪插进发间,与那支旧木簪并排而立:“我会去的。”
离开嵩山的那天,天很蓝。凌云霄带着铁苍澜、石敢为先行入京,慕容澈和苏凝霜则留下来处理幽冥阁的残余势力。夜轻寒送青禾到山脚下,白马的鬃毛被风吹得飞扬。
“这个给你。”青禾从药箱里拿出个瓷瓶,里面是她特制的伤药,“后背的伤要按时换,别像上次那样硬撑。”
夜轻寒接过瓷瓶,放进怀里贴身的位置:“你也是,路上小心。”他顿了顿,补充道,“到了江南,给我寄封信,报个平安。”
青禾点点头,翻身上马。白马踏过青石板路时,她回头望了一眼,夜轻寒还站在原地,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像只即将展翅的鹰。她突然勒住缰绳,大声道:“冷月宫的梅花,等我来折!”
夜轻寒的嘴角扬起极淡的弧度,独臂举起长枪,朝着她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
白马载着青禾消失在山道尽头,夜轻寒才转身往回走。阳光落在他空荡荡的左袖上,却不显得孤寂——袖中藏着那对拼合的玉佩,胸口贴着她给的伤药,发间还留着她指尖的温度。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江湖的暗流虽暂歇,新的风浪已在远方酝酿,而他与她的路,才刚刚开始。
(第三卷 暗流迷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