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遇数着灵堂里有多少人希望他死。

左侧第三排那个秃顶男人——他父亲同父异母的弟弟，正用纸巾擦拭并不存在的眼泪。祁遇知道这位叔叔上周刚秘密收购了祁氏集团0.7%的股份。再往后数五个座位，财务总监的女儿在补妆，她的父亲因为挪用公款被祁遇举报，现在正在监狱里服刑。

"节哀。"有人拍他的肩，力道大得像在示威。

祁遇跪在灵柩前，黑色西装裹着他消瘦的身躯。他已经三天没合眼了，抗抑郁药和安眠药混着酒精在血液里流淌，让整个世界蒙着一层毛玻璃似的雾。父亲的遗照在香烛缭绕中注视着他，眼神和生前一样充满失望。

"祁少爷，该致辞了。"管家低声提醒。

祁遇站起来时膝盖发软。灵堂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抬头看他，那些目光像解剖刀般锋利。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演讲稿上的字在眼前跳动，突然变得陌生。耳鸣声越来越响，冷汗浸透了衬衫后背。

"看来祁家真的要完了。"有人小声说。

就在这时，灵堂大门被猛地推开。雨声和冷风一起灌进来，随之而入的是一把张扬的红色长柄伞。持伞的人穿着不合时宜的樱桃红连衣裙，在满堂黑白中刺目得像一滩血。

"抱歉迟到了。"女人收起伞，水珠溅在昂贵的大理石地面上，"我是阮氏制药的阮绵。"

会场响起压抑的骚动。阮氏——那个靠医药研发起家，近几年把手伸向金融和地产的新贵。祁遇模糊地想起父亲生前提起过，说阮家做事"太不体面"。

阮绵径直走到祁遇面前。她比想象中娇小，但存在感强得惊人。祁遇闻到她身上柑橘混着琥珀的香水味，甜中带苦。

"你看起来糟糕透了。"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然后当众握住祁遇冰凉的手，"我代表阮氏来吊唁。祁董事长是值得尊敬的前辈。"

她的手心烫得吓人。祁遇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阮绵的拇指在他腕骨上暧昧地摩挲，那里有一道新鲜的割痕，被西装袖口谨慎地遮盖着。

葬礼在诡异的气氛中继续。祁遇机械地完成仪式，感觉到阮绵的视线一直黏在他后颈。当最后一把土撒在棺木上时，暴雨倾盆而下，宾客们匆匆离去，没人多看这个新丧父的年轻人一眼。

除了阮绵。

她等在墓园出口，撑着那把红伞。"送你回家？"她歪着头问，雨水顺着伞沿滴在她裸露的肩膀上。

祁遇摇头。他没有家了，父亲那栋豪宅很快就会因为债务问题被查封。他摸出口袋里的药瓶，倒出两粒吞下，苦味在舌根蔓延。

"啊，帕罗西汀。"阮绵突然凑近看他手中的药瓶，鼻尖几乎碰到他的下巴，"剂量太小了，根本没用。"她轻笑一声，"我家实验室研发的新药效果更好，要试试吗？"

雨越下越大。祁遇的西装彻底湿透了，头发贴在额前，像条落水的狗。他应该拒绝的，但阮绵已经拽着他的手腕往停车场走。她的红色高跟鞋踩过水洼，溅起的泥点沾在祁遇裤腿上。

"为什么是我？"祁遇哑着嗓子问。

阮绵打开保时捷车门，把他塞进副驾驶。车内弥漫着她身上的香水味，座椅加热让祁遇冻僵的身体开始刺痛。阮绵俯身给他系安全带，嘴唇擦过他耳廓。

"因为我喜欢拯救快死的东西。"她说着，从手套箱里取出一支注射器，"比如被雨淋湿的小狗，或者..."针头在车内灯下闪着冷光，"价值三十亿的祁氏集团继承人。"

祁遇本该感到恐惧。但当针尖刺入静脉时，他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平静。车窗外雨幕模糊了整个世界，而阮绵哼着歌转动方向盘，红色裙摆像火焰般在黑暗中跳动。祁遇数着灵堂里有多少人希望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