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傍晚,校园里浮动着樱花的香气。天色是极淡的樱草色,西边最后一抹夕辉像被打翻的颜料,在图书馆古旧的玻璃穹顶上晕开。苏清婉抱着一摞选修课讲义,沿着碎石小径慢慢走回宿舍。她低着头,数脚下的花瓣,心思却像被风吹乱的湖面,一圈圈荡开顾延的名字。
她没注意到,前方那棵开得最盛的晚樱树下,站着一个人。黑色的运动外套,拉链拉到下颌,衬得脖颈的线条利落而冷白。顾延背光而立,一只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拎着一只小小的纸袋。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也吹得纸袋簌簌作响。直到他的影子投在她翻开的书页上,苏清婉才恍然抬头,撞进那双深潭似的眼睛。
“苏清婉。”
他声音不高,却在风声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有话跟你说。”
她心跳猛地失序,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书脊。周围有三三两两的同学经过,好奇地望过来,又被顾延一个侧眸淡淡挡回去。那一眼里的凉意,让空气都静了几分。苏清婉忽然觉得脚下有些飘,像踩在云里。
顾延垂眼,把纸袋递给她。袋口折得整整齐齐,上面别着一小枝樱花,淡粉色的花瓣边缘已经半透明,像随时会化成水。
“你上次说,想看《夜航西飞》,市内几家书店都断货了。”
他语气很淡,仿佛只是陈述天气。
“我托人找到了最后一本。”
苏清婉怔住。那是两周前,她在图书馆偶然提起的一句话——轻得几乎像自言自语。她没想到,他会记得。纸袋里的书用绵纸包了,扉页上还留着书店油墨的香。她喉咙发紧,想说谢谢,却听他又开口:
“还有——”
他顿了顿,目光从她的睫毛移到她不自觉咬住的唇,声音低了下去,像怕惊动什么。
“我忍了很久,不想等了。”
风忽然停了。樱花瓣落在顾延肩头,又滑到他脚边。苏清婉听见自己心跳擂鼓般撞击耳膜。
“我知道,我平时不太说话。”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那笑意像冰层裂开极细的一道纹,转瞬即逝。
“训练占了很多时间,还要准备交换生面试。我以为,可以慢慢来。”
他抬眼,眸色深得像夜色下的海。
“但今天,教练问我为什么一直看着手机,我才明白——我不想再慢慢来。”
苏清婉的指尖在书脊上压出苍白的月牙。她想开口,却听见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像把接下来的每个字都浸在胸腔里反复温过。
“苏清婉,我喜欢你。”
“不是队友起哄的那种喜欢,也不是一时兴起。”
“是每天训练完绕远路去图书馆,只想确认你还在不在;是你皱眉翻资料时,我想把全世界的安静都借给你;是你对我笑一下,我就把一整天的疲惫忘了的那种喜欢。”
他每说一句,便向前半步,最后停在她面前不足一拳的距离。苏清婉能闻到他衣服上淡淡的皂粉味,混着一点运动后未散的热意。他的声音低哑却笃定,像在宣读一份只此一次的誓言。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很突然。交换生的事如果过了,我会离开一年。我不想让距离替我后悔,也不想让你一个人猜。”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得方正的纸条,塞进她抱书的指缝。
“这是我申请的国外大学资料,还有回国的时间。如果你愿意等我,就给我一句话;如果你不愿意——”
他喉结滚了滚,眸中那层薄冰终于裂出无措的碎痕。
“这本书就当毕业礼物,你收下,别拒绝。”
苏清婉的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书封上,晕开一小片深色。顾延的指尖动了动,似乎想替她擦,却只是攥成拳,垂在身侧。半晌,她抬起脸,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泪珠,却弯出一个明亮得晃眼的笑。
“顾延,”
她声音轻,却像把整片春夜都点亮。
“我愿意。”
“等你,也等樱花再开的时候。”
顾延的呼吸一滞。下一秒,他伸手,极其克制地把她揽进怀里。没有电影里热烈的旋转,也没有人群的起哄,只有樱花无声地落在两人肩头,像一场温柔的雪。苏清婉的脸贴在他胸口,听见那颗向来冷静的心脏,此刻跳得比任何一次终场哨响前都要急。
“那就说定了。”
他的声音闷在她发间,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颤。
“等我回来,换我给你一整座图书馆的安静。”
远处钟声响起,九点整。图书馆的灯一盏盏亮起,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苏清婉把书抱在胸前,另一只手悄悄回抱住他。那一刻,她忽然觉得,原来告白不是盛大的烟火,而是有人把最柔软的真心,放进你手里,然后问一句——
你愿意和我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