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光

暮色从半掩的窗帘缝隙渗进来，在地上洇开暗金色的涟漪。褪色的蕾丝帘在穿堂风里轻轻颤动，将最后一缕夕阳剪碎成无数细弱的光斑，如同撒落在桌角的零星希望。

姜晚柠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裙摆上干涸的血渍，敬酒服的蕾丝花纹在月光下泛着冷白，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当夜风再度掠过脖颈时，她忽然想起江毅衍倒在雨幕岛教堂台阶上的模样——那片刺目的红同样洇染在雪白婚纱上，而他最后的温度，却比此刻的月光更灼人。

原来，这便是喜丧吗？

她丢了魂似地倚着阳台上的护栏，看着暮色里盘旋的归鸟。远处商场巨幕亮起霓虹灯，在她瞳孔里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却照不亮眼底的阴霾。夜风卷起她散在肩头的碎发，拂过脸颊时，竟比冰箱里的冰酒还要凉。

开瓶器咬合铝盖的脆响在空荡的房间炸开，琥珀色的液体灌进喉咙，灼烧感从舌尖蔓延到心口。第三杯酒见底时，沙发突然传来震动，姜晚柠猛地扑过去，指甲在皮革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有那么一瞬间，她多么希望是江毅衍发来的消息。

屏幕亮起的瞬间，她听见自己胸腔里那簇将熄未熄的火苗彻底湮灭的声音。玻璃杯坠地的脆响与手机铃声同时炸开，酒液在月光下蜿蜒成河，倒映着她扭曲的面容。

呵，我怎么就忘了呢？他已经死了啊！

她又抓起一瓶微醺，喉结随着吞咽剧烈滚动。空瓶坠地的声响惊醒了墙上的影子，那是六年前图书馆里，两个重叠的剪影。当时光从书架缝隙间漏下，落在少年递来的诗集扉页，落在少女发烫的耳尖，原来早就是命运开的玩笑。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她对着斑驳的墙无力地嘶吼，声音撞在空荡的房间里碎成回声。

她觉得自己真的得了幻想症，明明亲眼目睹他的死，却总觉得他还活着。

她的双腿渐渐发软，直到再也控制不住地跪到了地上。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的疼痛，比不上心脏被撕裂的万分之一。她蜷缩成小小的茧，试图把所有的不甘与绝望都裹在里面。夜风穿堂而过，六月的空气冷得像冰窖，冻住了她睫毛上未落的泪。她的胳膊紧紧抱着双腿，将头埋下去，不愿相信这是事实。

可惜，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摸着她的头，轻声安慰她了 。

她扶着床，缓缓站起来。再一次走向阳台。她看着街道那边的图书馆，出了神。

光从窗户透进图书馆的空气在书架上形成光斑。映照着两人的影子，那是他们初遇的印记。

“江毅衍，江河的江，坚毅的毅。”

“姜晚柠，生姜的姜，夜晚的晚。”

那一年，他们十五岁。

往日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此刻却不是甜蜜的回忆，而是杀向她心口的温柔刀。

她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那枚江毅衍还没来得及给她戴上的戒指，这枚戒指在她手中闪耀着微弱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他们之间的故事。

她凝视着这枚戒指，心中涌起一股无尽的悲伤和绝望。这原本应该是他们幸福的象征，如今却成了她生命的终结。

她慢慢地将戒指套在自己的无名指上，感受着那冰冷的金属触碰着皮肤，江毅衍，你死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然后，她爬上了阳台的栏杆，站在那里，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吹乱了她的心。她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风的轻抚，仿佛这是江毅衍最后的拥抱。

突然，天空中下起了雨，雨滴打在她的身上，却无法掩盖她心中的痛苦。雨水与泪水交织在一起，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在那一瞬间，时间似乎停止了，她的身体在空中飞翔，像是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儿。

当她的身体撞击到地面时，发出了沉闷的声响，像是绽放了一朵红色的鲜花。血迹在雨中渐渐散开，与雨水融为一体。

姜晚柠的眼前变得越来越朦胧，她的意识也渐渐模糊。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心中默念着：“江毅衍，下辈子，别忘了亲手把戒指戴在我的手上……”

随着最后一句话的说完，姜晚柠永远地闭上了眼睛，结束了她短暂而又痛苦的一生。

在黑暗中，她仿佛做了一个梦。梦中，她好像回到了与江毅衍在图书馆相遇的那一刻。阳光正好，他的笑容如春花绽放，温暖而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