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渝站在《逆爱》剧组的走廊里，指尖把那份打印着“吴所畏”角色简介的A4纸捏出了三道深痕。走廊尽头的中央空调呼呼吹着冷风，他下意识把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又拉紧了些，露出的手腕细得像能被风吹折。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催缴违约金的短信。数字后面跟着六个零，像座沉甸甸的山，压得他这半年来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前公司卷着他的片酬跑路时，他只来得及从杂物间抢出这一件外套——还是三年前演乡村剧电工时，剧组发的道具服。
“下一个，梓渝。”
助理的声音像道惊雷，梓渝猛地回神，手心的汗把简历洇出了浅痕。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推门，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头时，他撞进了一片带着雪松冷香的阴影里。
男人穿着意大利手工定制的黑色西装，袖口露出的腕表是去年日内瓦表展的限量款。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狭长，瞳仁是极深的墨色，扫过他时像带着冰碴，却又在落到他手里的简历时，几不可察地顿了半秒。
是田栩宁。
圈内人称“行走的荷尔蒙制造机”，三金影帝加身，粉丝能从机场排到公司楼下的顶流。梓渝在电视上见过他无数次，颁奖礼上西装革履的清冷，采访里滴水不漏的疏离，可从没想过会以这样狼狈的姿态，和他站得这样近。
“对不住。”梓渝慌忙后退，后腰撞到冰冷的墙壁，疼得他嘶了声。
田栩宁没说话，只是微微侧身，露出身后跟着的七八个工作人员。经纪人拿着平板汇报着什么，造型师正踮脚想给他整理领带，却被他抬手制止了。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梓渝身上，像在审视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田老师，您怎么亲自来了？”副导演的声音从试镜室里传来，带着明显的谄媚，“池骋这个角色，您闭着眼睛演都……”
“看看对手戏演员。”田栩宁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场。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没等梓渝反应，就抽走了他手里的简历。
纸张被捏在他指间，显得格外单薄。梓渝看见自己那张廉价大头照上，还留着演电工时没剃干净的胡茬，脸颊瞬间烧得滚烫。
“梓渝。”田栩宁念出他的名字，尾音微微上挑，像是在玩味，“24岁，代表作《乡村爱情故事》……电工小李？”
走廊里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梓渝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知道这些人在笑什么——一个演乡土剧电工的十八线，也敢来碰《逆爱》这种S+级的耽改剧？
“简历不错。”田栩宁忽然笑了，镜片后的眼睛弯起个冷峭的弧度。下一秒，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那张简历对折，再对折，最后捏成个方方正正的纸团，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金属垃圾桶发出“咚”的轻响，像敲在梓渝的心上。
“田栩宁！”梓渝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你什么意思？”
男人转过身，逆着光的侧脸线条锋利如刀。他比梓渝高出小半个头，逼近时带来的压迫感让梓渝几乎喘不过气。西装袖口擦过梓渝的手背，带着冰凉的触感，和田栩宁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香形成诡异的反差。
“意思就是，”田栩宁低头，鼻尖离他只有三厘米，眼镜片反射着走廊顶灯的光，“吴所畏要敢爱敢恨，不是连被人扔了简历都只会瞪眼睛的窝囊废。”
他的呼吸落在梓渝额角，带着淡淡的薄荷味。梓渝看见他睫毛很长，根根分明，垂下来时在眼下投出片阴影，竟冲淡了几分盛气凌人。
“我会证明给你看。”梓渝攥紧拳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田栩宁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他直起身，整理了下西装领口，语气又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冷淡：“试镜室在里面。别让我觉得，刚才那句话是在吹牛。”
说完，他转身走进休息室，保镖立刻关上了门。走廊里的工作人员都识趣地散开，只剩下梓渝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休息室门，又看了看那个装着他简历的垃圾桶。
他深吸一口气，弯腰，从垃圾桶里捡起那个纸团，小心翼翼地展开。虽然皱得不成样子，但上面“梓渝”两个字，还清晰可见。
试镜室里，导演柴鸡蛋正拿着剧本发愁。原定的吴所畏人选临时被爆出丑闻，现在能顶上的演员要么演技太差，要么气质不符——直到梓渝推开门走进来。
少年穿着洗旧的牛仔外套，头发有些凌乱，却偏偏有双很亮的眼睛，像藏着团火。柴鸡蛋眼睛一亮，刚要说话，就见梓渝走到场中央，挺直脊背：“导演，我试镜吴所畏，第三场，和池骋第一次在监狱见面的戏。”
灯光打在他身上，瞬间驱散了所有局促。当他念出第一句台词时，连场边的副导演都愣住了——那个在走廊里还带着怯懦的少年，此刻眼神里的倔强和隐忍，竟和剧本里写的吴所畏重合在了一起。
“池骋，你以为我稀罕你的施舍？”梓渝抬起下巴，嘴角勾起抹嘲讽的笑，“当初你把我送进这鬼地方时，怎么没想过有今天？”
他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沙哑，却字字清晰，像是淬了冰。柴鸡蛋正看得入神，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田栩宁站在门口，不知看了多久。
“停！”柴鸡蛋拍手，“就你了！梓渝，你就是我要找的吴所畏！”
梓渝愣了下，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田栩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等等。”
男人走过来，手里拿着份新的剧本。他把剧本扔给梓渝，语气依旧冷淡：“翻到第17页，吻戏。”
全场哗然。试镜从来没有当场试吻戏的规矩，更何况对方还是田栩宁。
梓渝攥着剧本的手在抖。第17页，是吴所畏被池骋按在墙上强吻的戏。他抬起头，正对上田栩宁的目光，那双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却像在说：不敢了？
“好。”梓渝深吸一口气，翻开剧本。
田栩宁突然伸手，捏住他的后颈，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掌控感。梓渝被他按在墙上，后背撞得生疼，像真的回到了剧本里那个压抑的监狱角落。
男人的吻落下来时，梓渝闭紧了眼睛。他以为会很粗暴，却没想到田栩宁的唇很软，带着薄荷糖的甜味，只是辗转厮磨间，又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强势。
呼吸交缠的瞬间，梓渝忽然听见田栩宁在他耳边低语，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五年前，选秀后台，你掉的那枚星星耳钉，我还留着。”
梓渝猛地睁开眼，撞进田栩宁深不见底的瞳孔里。记忆突然翻涌上来——那个暴雨天，他在选秀后台被经纪人骂哭，耳钉掉进排水口，是个穿着白T恤的少年蹲在地上帮他找了半小时，最后笑着说“算了，下次我送你个新的”。
那个少年……是田栩宁？
吻被田栩宁轻轻推开时，梓渝的嘴唇还在发烫。田栩宁直起身，用指腹擦了擦自己的唇角，对柴鸡蛋说：“就他吧。”
这次，没人再质疑。
试镜结束后，梓渝在走廊等电梯，田栩宁不知什么时候跟了出来。电梯门打开，田栩宁先一步走进去，按下了负一楼。
“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合上。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雪松香和梓渝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混合在一起，竟意外地和谐。
“为什么帮我？”梓渝忍不住问。
田栩宁靠在轿厢壁上，看着跳动的数字：“没帮你。只是觉得，你的吻技比想象中好点。”
梓渝皱眉，刚想反驳，就见田栩宁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扔给他。打开一看，里面是枚银色的星星耳钉，和当年他掉的那枚一模一样。
“谢礼。”田栩宁移开目光，耳根却悄悄红了，“庆祝你拿下角色。”
电梯到了负一楼，门开了。田栩宁率先走出去，步伐快得有点仓促。梓渝捏着那枚耳钉，看着他坐进黑色保姆车，突然发现，这个看起来高高在上的影帝，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保姆车里，田栩宁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助理递过来一瓶水：“栩哥，您刚才为什么要帮梓渝？还特意试吻戏……”
“闭嘴。”田栩宁打断他，却没再看手机，而是望着窗外渐渐远去的写字楼。五年前那个在选秀后台哭红了眼，却还强撑着说“我没事”的少年，终于又出现在他眼前了。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他跑掉了。
田栩宁拿出手机，点开加密相册。第一张照片，是五年前偷偷拍的——穿着白T恤的梓渝站在舞台侧幕，手里攥着号码牌，眼睛亮得像星星。
他编辑了条信息，发给柴鸡蛋：“把吴所畏的戏份加重，尤其是和池骋的对手戏。”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田栩宁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这场名为《逆爱》的戏，才刚刚开始。而他和梓渝的故事，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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