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停靠的站台比想象中热闹，卖冰棍的小贩推着车吆喝，几个同去竞赛的学生聚在站台抽烟，被乘务员远远地吼了一声，慌忙掐灭烟头往车厢跑。

杭遇州拎着两瓶冰红茶回来时，正撞见许痣对着车窗发呆。阳光斜斜地打在他侧脸，把那颗藏在额前碎发里的痣照得更清楚了些，像不小心落了粒星星。

“喏，给你。”杭遇州把冰红茶往他怀里一塞，瓶身的凉意让许痣猛地回神，指尖下意识攥紧了瓶子。

“谢了。”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喉结滚动的弧度在阳光下格外清晰。杭遇州盯着看了两秒，突然想起刚才草稿纸上的小人，忍不住笑出声：“你有没有偷偷看我画的小人？”

许痣呛了一下，咳得耳根更红：“没看见。”

“骗人，”杭遇州凑过去，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我画得那么好看，你肯定看了。”

车窗外的小贩推着冰棍车走过，铃铛叮铃铃响。许痣往旁边挪了挪，拉开半拳距离，却没真的躲开。“幼稚。”他说这话时，嘴角却没绷住，微微翘了个弧度，像被风吹动的柳叶。

广播提示还有三分钟发车时，杭遇州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摸出颗大白兔奶糖，剥开糖纸递到许痣嘴边：“含着，一会儿上车继续做题，嘴里没味儿容易困。”

许痣愣了愣，看着那颗圆滚滚的奶糖悬在眼前，糖纸的甜香混着冰红茶的气息飘过来。他迟疑了半秒，微微偏头咬住了糖，牙齿碰到杭遇州的指尖，像被烫到似的迅速退开。

奶糖在舌尖化开时，甜意顺着喉咙往胃里钻。许痣低头看自己的鞋尖，白球鞋上沾了点刚才捡本子时蹭的灰，忽然觉得这趟车好像开得格外慢，又格外快——慢到足够看清杭遇州笑起来时眼角的纹路，快到还没来得及细想，发车的铃声就已经响了。

上车时杭遇州走在前面，书包带滑到胳膊肘，许痣伸手帮他提了一把，指尖擦过对方温热的后颈。杭遇州“哎”了一声，回头看他：“干嘛？”

“没什么。”许痣收回手，插进校服口袋里，指尖还残留着一点布料摩擦的温热。他看着杭遇州蹦蹦跳跳找座位的背影，忽然觉得口袋里的冰红茶好像没那么凉了，连带着刚才那道解不出的磁场题，似乎也有了点头绪。

车厢重新启动时，杭遇州正对着奶糖纸发呆，忽然被许痣肘了一下。“这道题，”许痣把练习册推过来，红色批注圈住了一个公式，“你用的洛伦兹力公式错了，应该带矢量符号。”

杭遇州“啊”了一声，凑过去看，头发不小心扫过许痣的肩膀。他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僵了一瞬，抬头时正好撞见许痣飞快移开的目光，像只受惊的鸟。

“谢啦，许老师。”杭遇州笑嘻嘻地用笔敲了敲练习册，忽然发现许痣的草稿纸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小的糖纸图案，画得和刚才那颗大白兔一模一样。

车窗外的青山渐渐往后退，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两人交叠的练习册上投下跳动的光斑。杭遇州咬着笔杆算题，忽然觉得，或许这趟竞赛之旅，不止有公式和试卷。

窗外的蝉鸣突然密了起来，午后的阳光把车厢晒得暖洋洋的。杭遇州转着笔哼着不成调的歌，眼角余光瞥见许痣正对着一道题皱眉，草稿纸上只有寥寥几笔，显然是卡壳了。

他没直接开口，而是把自己的练习册往中间推了推，刚好停在许痣能看清的位置。那道题的解法被他用红笔圈出来，步骤写得清晰，末尾还画了个潦草且丑丑的笑脸。

许痣的目光落上去，没说话，只是指尖在红笔圈过的地方轻轻点了点，像是在确认某个细节。过了几秒，他才抬起眼，视线和杭遇州撞了个正着。

“谢了。”声音还是没什么起伏，却比平时多了点温度，像冰面下悄悄淌过的水。

杭遇州挑眉笑了，把笔往他面前一递：“客气啥，不过这步的临界条件，你再算算？我总觉得你漏了个角度。”

许痣接过笔时，指尖不小心碰到杭遇州的指腹，像被细针轻轻扎了一下，两人都下意识缩回手。许痣低头去改题，耳尖却在阳光下泛出极淡的红，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杭遇州看着他握着笔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笔的姿势标准得像教科书。他忽然想起上次月考后，老师让他俩去办公室整理试卷，许痣蹲在地上捡散落的纸页，阳光落在他颈后，露出一小片白皙的皮肤，当时自己鬼使神差地想伸手碰一下，最后却只是踢了踢他的鞋：“快点，我还等着去打球。”

“想什么？”许痣突然抬头，目光清亮，带着点疑惑。

杭遇州回神，哈哈笑了两声，往椅背上一靠：“想晚上住的地方有没有空调，这天也太热了。”他说着，随手扯了扯自己的校服领口，露出一小片锁骨。

许痣的目光在他领口顿了半秒，又迅速移开，低头继续做题，声音闷闷的：“应该有。”

车过大桥时，窗外的河水泛着粼粼的光。杭遇州忽然从包里摸出个小风扇，按开开关递到许痣面前：“给，吹吹，看你热得鼻尖都冒汗了。”

风扇的风带着轻微的嗡鸣，吹得许痣额前的碎发动了动。他没接，只是往旁边偏了偏头：“不用。”

“拿着呗，”杭遇州直接把风扇塞进他手里，指尖故意在他手心里按了按开关，“不然中暑了，明天竞赛谁跟我争第一？”

许痣握着风扇的手紧了紧，塑料外壳被他捏得微微发烫。他没再拒绝，只是把风扇转向了两人中间，风不大，却刚好能吹散午后的燥意。

车厢里安静下来，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风扇的轻鸣。杭遇州看着许痣低头做题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不用争，不用吵，就这么安安静静待着，像阳光落在纸上，不声不响，却暖得让人舒服。

他转了转笔，在草稿纸角落画了个简笔画的小人，举着奖杯，旁边歪歪扭扭写了个“许”字。写完自己都笑了，赶紧用胳膊肘把纸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却没注意到，许痣的目光从他画的小人上扫过，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又迅速抿平，像从未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