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来是在安秋风床上,晨光把窗帘染成半透明的白,林知意是被自己骤然坐起的动作惊醒的。
身下的被褥带着清冽的洗衣液味,不是他家里的床。他低头看见自己穿着件明显大了一号的校服外套,袖口能一直盖到虎口——是安秋风的。
安秋风就睡在外侧,此刻正支着胳膊看他,头发有点乱,喉结在晨光里滚动了一下:“醒了?”
林知意的心跳像撞在废弃教学楼的铁门上,咚咚地响。他猛地掀开被子下床,脚刚沾地就差点绊倒,安秋风伸手扶了他一把,指尖擦过他手腕时,两人都顿了顿。
“去洗漱。”安秋风先松开手,声音比平时低了点,转身去拿两人的毛巾。
食堂刚开,蒸汽裹着包子的香味漫在门口。安秋风端来两笼小笼包,又去打了两碗小米粥,把其中一碗推过来时,碗沿还带着点烫意。
“昨天你吓傻了,没吃多少。”他说着,用筷子夹开一个包子,小心地吹了吹递过去,“小心烫。”
林知意盯着那只包子,想起昨晚在废弃教学楼里,黑暗中安秋风攥着他手腕跑的样子,掌心的温度烫得像火。他咬了一口,肉汁溅在嘴角,安秋风抽了张纸巾递过来,指尖没敢碰到他皮肤。
“快吃,早读要晚了。”安秋风自己也拿起包子,眼神却总往他这边瞟。
进教室时,值日生正在擦黑板。林知意刚走到座位旁,安秋风从后面跟上来,把一本数学练习册放在他桌上:“你昨天落我那儿了。”
练习册上还沾着点灰,是昨晚在废弃教学楼地上蹭到的。林知意指尖摸着那道灰痕,抬头时正对上安秋风的目光,对方像被烫到似的转开脸,快步走到斜前方的座位坐下。
早读铃响起来,教室里响起整齐的读书声。林知意捧着语文书,眼角的余光却总落在斜前方那个背影上。他想起昨晚在废弃教学楼,安秋风把他护在身后,对着突然掉下来的碎砖块低声说“别怕”,心跳又开始不规律。
阳光从窗户外溜进来,落在安秋风握着课本的手上。林知意低下头,把课文念得格外轻,好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比如自己藏在书声里的,不敢说出口的心思。数学课的粉笔灰在阳光里飘,林知意盯着黑板上的函数图像,笔尖却在草稿纸边缘打转。斜前方的安秋风正低头记笔记,后颈的发尾有点翘,是昨晚在废弃教学楼钻过矮墙时蹭乱的。
他忽然想起什么,撕下作业本一角,笔尖顿了顿,写:「昨晚那地方,还有半层没走完。」
纸团捏在手心转了两圈,趁老师转身写板书的空档,他胳膊往后一伸,精准地砸在安秋风背上。
安秋风几乎是立刻回头,眼神里带着点被惊扰的茫然,看到林知意飞快朝他眨了眨眼,才不动声色地把纸团捏进手心。
林知意的心跳比解函数题时还乱,假装认真看黑板,耳朵却支棱着听身后的动静。过了两分钟,后腰被什么东西碰了下,他反手捞过来,是同一个纸团,展开来多了行字:「锁着的那扇门?」
字迹清瘦有力,和他本人一样,带着点不张扬的利落。林知意低头笑了笑,笔尖划过纸面:「嗯,你有办法?」
这次纸团回来得更快,上面只有一个字:「等。」
他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指尖都在发烫。抬头时正好撞上安秋风转过来的目光,对方眼里带着点没藏住的笑意,像昨晚探险时,手电筒扫过他脸上的光,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老师突然敲了敲黑板:「安秋风,这道题解一下。」
安秋风应声站起来,转身时往林知意这边瞟了一眼,嘴角还带着点没压下去的弧度。林知意赶紧低下头,把纸团小心翼翼夹进课本里,藏在昨晚没看完的那页《楚辞》中间,像藏了个见不得光,却又忍不住发烫的秘密。安秋风握着粉笔转身时,教室里忽然静了半拍。
林知意后知后觉地抬头,才发现前两排的女生正偷偷回头,视线在他和安秋风之间来回转。坐在斜对面的课代表甚至没忍住,用课本挡着脸,冲同桌挤了挤眼。
他的脸“腾”地烧起来,赶紧低头盯着自己的草稿本,上面还留着刚才写纸条时划过的印子。安秋风解题的声音在讲台上响着,清晰又稳定,可林知意总觉得那声音里藏着点别的什么,像昨晚在废弃教学楼里,他用手电筒替自己照路时,落在他手背上的光。
“……所以这里用判别式更简单。”安秋风讲完题,粉笔往黑板槽里一丢,转身时目光不经意扫过林知意的方向。
就这一眼,底下又起了点细碎的动静。后排有人低低地笑了声,被老师瞪了一眼才消停。林知意捏着笔的手指紧了紧,忽然想起今早去食堂时,打饭阿姨多看了他们两眼,当时没在意,现在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根。
安秋风回到座位时,故意把椅子往后挪了挪,椅腿蹭过地面的声音不大,却像敲在林知意心上。他用余光瞥过去,正看见安秋风翻开笔记本,指尖在纸页上顿了顿,好像在写什么,又好像只是无意识地划动。
窗外的风卷着树叶响,林知意把脸埋得更低了。课本里夹着的那张纸条像块小烙铁,隔着纸页都能感觉到温度——原来那些藏不住的心思,早就被旁人看了去,只有他们自己,还在小心翼翼地假装。下课铃刚响,陆衍就从最后一排蹿过来,胳膊往林知意桌上一撑:“哎,昨晚那楼还去不去?我跟我同桌打赌,三楼那间肯定有……”
话没说完,他忽然发现班里静得有点反常。前桌的女生正支着耳朵,后排几个男生也停下收拾书包的手,连刚走出教室的老师都被这阵仗吸引,回头看了两眼。
林知意的手指在课本上蜷了蜷,眼角的余光瞥见安秋风也抬了头,眉头微蹙着看过来。
“去啊,怎么不去?”陆衍没察觉不对,还在兴冲冲地拍桌子,“我今天带了强光手电,保证比你俩昨晚那破玩意儿亮……”
“陆衍。”安秋风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周围的议论声都停了。他站起身,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得笔直,“别吵。”
可已经晚了。前排的课代表推了推眼镜,笑着凑过来:“废弃教学楼?听起来很有意思啊,带我一个呗?”
“还有我还有我!”后排立刻有人响应,“我早就想去看看了,听说以前是化学实验室,是不是真的?”
话题像滚雪球似的散开,眨眼间就有七八个同学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问着昨晚的经历。林知意被挤得往后缩了缩,肩膀不小心碰到身后的桌角,安秋风伸手扶了他一把,掌心抵在他后背,隔着校服都能感觉到温度。
“所以到底去不去啊?”陆衍还在追问,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俩。
林知意抬头看安秋风,对方正望着被围在中间的两人,眉头渐渐松开,忽然扯了扯嘴角:“去。”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周围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陆衍更是拍着安秋风的肩膀笑:“我就知道你够意思!”
安秋风没说话,只是往林知意这边偏了偏头,眼神里藏着点无奈,又有点别的什么。林知意低下头,看见自己攥着课本的手指泛白,心跳却奇异地平静下来——就算有再多的人跟着,只要身边有他,好像也没那么怕了。
上课铃响时,人群渐渐散去,陆衍还在跟同桌讨论要带什么装备。林知意翻开课本,发现夹在里面的纸条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出来,正落在安秋风刚才站过的地方。他刚想弯腰去捡,安秋风已经先一步拾起,指尖捏着那小小的纸片,趁人不注意塞回他手里,低声说:“放学等我。”
指尖相触的瞬间,林知意忽然觉得,今晚的探险,或许会比昨晚更有意思。
食堂的喧闹还没散尽,林知意被午后的倦意缠得睁不开眼。回宿舍的路上,他脚步发飘,头时不时往安秋风肩上靠,被对方用胳膊肘轻轻顶了顶:“别睡,快到了。”
宿舍里刚拖过地,带着点潮湿的凉意。林知意往自己床上一倒,校服外套都没脱就蜷成一团,含糊地说了句“叫我”,眼皮就彻底黏在了一起。
他是被安秋风摇醒的。窗外的太阳斜斜地挂着,宿舍里暗了大半,安秋风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两人的书包:“该走了。”
林知意揉着眼睛坐起来,脑子还发懵,刚想下床,手腕忽然被握住。安秋风的手心温热,带着点干燥的触感,就那么自然地牵着他往外走。
“哎?”林知意愣了愣,想挣开,对方却握得更紧了点,指尖在他手腕内侧轻轻蹭了下,像在说“别动”。
走廊里正好撞见陆衍他们,一群人勾肩搭背地往外走,看见他俩牵着的手,顿时炸开了锅。
“哟——”陆衍怪声怪气地拉长音,“安哥,这是怕林知意迷路啊?”
旁边有人跟着笑:“我看是怕他又像昨晚似的,在楼道里跟丢了吧?”
林知意的脸“腾”地红了,想抽回手,安秋风却没松,反而转头看了陆衍一眼,嘴角勾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路痴,丢了你们负责?”
这话堵得陆衍没了声,却换来了更响亮的起哄声。有人吹了声口哨,有人假装咳嗽,闹哄哄地跟在他俩身后。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着落在地上。林知意低着头,能感觉到安秋风掌心的温度一直传过来,比午后的阳光还暖。他偷偷抬眼看过去,对方正目视前方走着,耳朵尖却悄悄红了。
快到废弃教学楼时,陆衍他们还在说笑,安秋风忽然放慢脚步,凑近林知意耳边低声说:“别听他们的。”
温热的气息扫过耳廓,林知意的心跳漏了一拍,没说话,只是悄悄回握了一下。指尖相触的瞬间,他听见身后的起哄声又大了点,却忽然觉得,被这么多人看着,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进了教学楼,光线骤然暗下来,和昨晚的感觉如出一辙。陆衍举着强光手电在前面开路,光柱扫过布满蛛网的走廊,照得墙皮剥落的地方像张鬼脸。
“哇,这地方真够味儿的!”有人咋舌,话音在空荡的楼道里撞出回音。
安秋风不动声色地往林知意身边靠了靠,肩膀偶尔碰到一起。林知意攥着衣角的手松了松,想起昨晚也是这样,黑暗里能依靠的只有彼此的体温。
走到昨晚没走完的那半层,陆衍忽然停住脚步,手电光晃向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就是这儿吧?锁得还挺严实。”
众人围上去看,铁锁上积着厚厚的灰,一看就很久没开过。有人试着拽了拽,锁芯发出刺耳的“咔哒”声。
“我来。”安秋风忽然开口,从口袋里摸出根细铁丝,是早上从自行车棚捡的。他蹲下身,指尖灵活地在锁眼里捣鼓了几下,林知意在旁边看着,想起他解数学题时专注的样子,心跳又开始乱。
“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陆衍吹了声口哨:“安哥可以啊!”
门被推开时扬起一阵灰,安秋风先迈进去,回头朝林知意伸手:“慢点。”
林知意把手放进他掌心,对方的手指立刻收紧,掌心的温度比昨晚更烫。身后的起哄声隐约传来,他却没心思管了,只觉得安秋风的手像个锚,让他在这昏暗的空间里稳稳地落了地。
手电光扫过房间,原来这里是间旧画室,墙上还留着没画完的油画,颜料早已干涸。角落里堆着画架,蒙着厚厚的布,像一个个沉默的影子。
“搜搜看有没有宝贝!”陆衍兴奋地嚷嚷着,一群人四散开来。
安秋风拉着林知意在一张旧画凳上坐下,手电光调暗了些,刚好能照亮彼此的脸。
“昨晚没吓到你吧?”他低声问,指尖在林知意手背上轻轻划了下。
林知意摇摇头,想起昨晚他把自己护在身后的样子,轻声说:“你比砖块吓人多了。”
安秋风愣了下,随即低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相握的手传过来,像某种隐秘的共鸣。
外面的喧闹渐渐远了,画室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林知意看着安秋风被光映亮的侧脸,忽然觉得,比起那些藏在心底的心思,这昏暗里的片刻安宁,或许才是更值得珍惜的东西。
他悄悄反握住安秋风的手,对方顿了顿,然后用指尖,轻轻回勾了一下。画室角落的布帘被风掀起一角,漏进些微走廊的光线,刚好落在安秋风的睫毛上。林知意盯着那片晃动的阴影,忽然想起美术课上老师说过,明暗交界线是最能勾勒轮廓的地方——就像此刻,手电光在安秋风下颌线投下的浅影,比任何公式都更让他心跳失序。
“这里以前好像是特长生教室。”安秋风忽然开口,目光扫过墙上斑驳的颜料,“我一个哥以前在这儿待过。”
林知意“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对方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安秋风的手比他大一圈,掌心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触在皮肤上有点痒。
“你看那幅。”安秋风忽然偏过头,下巴往墙角抬了抬。那里挂着幅没完成的静物画,苹果的红色已经发暗,却能看出笔触里藏着的雀跃。
林知意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忽然笑了:“画得没你好看。”
安秋风的指尖猛地收紧,像被这句话烫到。画室里静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陆衍他们的笑闹声隔着门板飘进来,模糊得像另一个世界。
“林知意。”安秋风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像怕被风卷走,“我……”
话没说完,走廊里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伴随着陆衍的尖叫:“我靠!这什么东西?!”
两人同时站起来,安秋风下意识把林知意往身后拉了拉。手电光重新调亮,照见门口挤着一群人,陆衍正举着光对着天花板,脸色发白——刚才掉下来的是块松动的石膏线,在地上砸出个浅坑。
“走走走,这地方邪门得很!”有人开始打退堂鼓,脚步往后挪着。
安秋风皱眉看了眼天花板,伸手把林知意护得更紧:“别乱碰东西,跟着我走。”
往外走时,人群自动让开条路。林知意被安秋风牵着穿过走廊,手电光在前方劈开昏黑,照见彼此交握的手上落着星点灰尘——像昨晚没来得及擦去的痕迹,又像此刻藏不住的心事。
走出教学楼时,暮色已经浸蓝了天空。陆衍他们还在议论刚才的动静,安秋风却忽然停住脚步,转身看向林知意。
“刚才想说什么?”林知意抬头问,晚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
安秋风的喉结动了动,忽然伸手替他把头发按回去,指尖擦过额头时带着点凉。“没什么。”他笑了笑,眼底的光比星子还亮,“说明天再来看剩下的半层,要不要来?”
林知意看着他被风吹乱的发尾,想起画室里那幅没画完的苹果,忽然踮起脚,飞快地替他把翘起的头发按平。
“来。”他说。
身后的起哄声又响起来,可这次,两人谁都没回头。回去的路上,陆衍还在眉飞色舞地讲刚才石膏线坠落的惊险,手舞足蹈地模仿自己当时的表情,逗得同行的人直笑。林知意被安秋风牵着走在后面,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忽长忽短,指尖相触的地方始终暖烘烘的。
“其实那石膏线早松了。”安秋风忽然开口,声音混在晚风里,“上次来就看见裂缝了。”
林知意愣了下:“你以前来过?”
“嗯,陪我哥找过东西。”安秋风低头看他,路灯的光落在他眼里,碎成点点金芒,“他当年在这儿画的画,有幅没带走。”
林知意想起画室里那幅没完成的苹果,忽然明白什么:“没找到?”
“嗯。”安秋风笑了笑,“大概被收走了。”
说话间走到岔路口,陆衍他们拐向宿舍楼方向,临走前还冲他俩挤眉弄眼。安秋风没松手,牵着林知意往教学楼那边走,晚自习的预备铃刚响过,教室里的灯一盏盏亮起来,像串在黑夜里的珍珠。
“去教室?”林知意问。
“不去。”安秋风拽着他往操场跑,夜风掀起两人的校服下摆。
跑道旁的看台空荡荡的,安秋风拉着他在最高一级坐下。远处教学楼的灯光漫过来,刚好照亮彼此的脸。林知意忽然发现安秋风的校服袖口沾着点颜料,是下午在画室蹭到的,深褐色,像干涸的血迹。
“这里能看到画室的窗户。”安秋风忽然指了指斜前方,废弃教学楼的轮廓在夜色里像头沉默的巨兽,“我哥说,以前特长生总在这儿偷偷看星星。”
林知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黑沉沉的窗口。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那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纸条,展开来,上面“等”字的笔画被汗水浸得有点晕。
“其实不用等明天。”他低声说,指尖敲了敲纸条,“现在去也行。”
安秋风的呼吸顿了顿,转头看他时,眼里的光比远处的路灯还亮。“好啊。”他说,伸手替林知意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不过得先躲过值班老师。”
两人猫着腰溜过传达室时,值班老师的鼾声正响。重新走进废弃教学楼,黑暗像潮水般涌来,安秋风却没开手电,只牵着他一步步往上走。林知意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还有楼梯板发出的吱呀声,像某种古老的暗号。
走到画室门口,安秋风忽然停住脚步,从口袋里摸出样东西塞进他手里。是颗用红纸包着的糖,边角有点潮,是早上食堂阿姨给的,他当时随手塞给了安秋风。
“含着。”安秋风的声音带着笑意,“等会儿吓着你,别叫出声。”
林知意刚把糖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漫开,安秋风忽然打开手电,光柱直直射向墙角——那里挂着幅被布盖住的画,刚才人多没注意到。
“这才是我哥的画。”安秋风走过去掀开布,画框上积着厚厚的灰,里面却不是静物,而是片星空,颜料亮得像真的缀着星光。
林知意凑近看,发现右下角有行小字,是日期,还有两个歪歪扭扭的签名。他忽然想起安秋风说过,他哥当年是和最好的朋友一起在这儿学画的。
“找到了。”安秋风的声音有点轻,指尖拂过画框上的灰,“他说找不到就不回家。”
林知意转头看他,手电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忽然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再来——不是为了探险,是为了替谁圆个没说出口的遗憾。
窗外忽然飘过片云,遮住了月亮。画室里瞬间陷入黑暗,林知意下意识攥紧安秋风的手,对方却反握住他,掌心的温度烫得像要烧起来。
“林知意。”安秋风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来,比任何时候都清晰,“我刚才在画室想说的是……”
他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断,画框发出轻微的晃动声。林知意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那晚废弃教学楼的铁门撞得还响。
“我知道。”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却足够让对方听清,“我也是。”
黑暗里,安秋风的手指忽然收紧,然后慢慢松开,转而轻轻扣住他的掌心。远处传来晚自习下课的铃声,隐约有人声传来,却像隔着几个世纪那么远。
林知意含着嘴里的糖,甜味从舌尖一直漫到心里。他想,有些没画完的画,没说出口的话,或许就该留在这样的夜里,像那颗糖一样,甜得让人不敢大声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