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咖啡馆的风铃叮当作响时,龙黛希正对着窗外调试耳后的微型通讯器。阳光穿过梧桐叶隙落在她的米白色针织衫上,衬得她手腕上那串廉价的珍珠手链格外温顺——这是“林溪”的标配,市三小那个说话总是慢半拍、连训斥学生都带着笑意的音乐老师。
她在等“老枪”。约定的暗号是递上一杯加双份糖的美式,说“您要的《致爱丽丝》谱子改好了”。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节奏却藏着警校练过的摩斯密码,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请问是林溪小姐吗?”
一道低沉的男声自身侧响起。龙黛希抬头,撞进一双沉静的眼眸里。男人穿深灰西装,衬衫领口系着条纹领带,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时,带着礼貌的审视,却并不让人反感。
是他。财经新闻里总出现的那张脸,盛世集团的盛明赫。
龙黛希心里咯噔一下。三天前外婆电话里絮叨的相亲对象,好像就姓盛。她当时正蹲在毒枭窝点外盯梢,敷衍着应了两句,早忘到九霄云外。
“盛先生?”她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起身时顺手抄起桌上的乐谱本,指尖在封面“林溪”的名字上顿了顿。
盛明赫颔首,在她对面坐下。他身上有淡淡的雪松味,不是商场上常见的古龙水,倒像刚从郊外的庄园回来。“抱歉,路上会议延迟了十分钟。”他叫来服务生,目光扫过她手边的乐谱,“教音乐?”
“嗯,小学音乐课。”龙黛希把乐谱往桌里推了推,像藏起什么秘密,“带孩子们唱唱歌而已。”
盛明赫的视线在她微卷的长发上停留了一瞬。她的睫毛很长,说话时会轻轻颤动,笑起来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和他想象中被长辈硬塞来的“相亲对象”完全不同。没有刻意的妆容,也没有打探家底的急切,反而带着点不自在的拘谨,像只受惊的小鹿。
他原本是应付家里的。母亲三天两头安排的相亲让他不堪其扰,这次听说对方是个“安安静静的老师”,想着见一面好给母亲交差,却没料到会生出几分莫名的好感。
“我母亲说,你喜欢钢琴?”他端起刚上的咖啡,语气平淡,却悄悄调整了坐姿,离她更近了些。
龙黛希正想接话,耳后的通讯器突然传来电流声,是“老枪”的急报:“‘秃鹫’的人进咖啡馆了,穿黑夹克,立刻转移!用备选方案!”
备选方案——当暴露风险时,迅速与在场任意男性建立亲密关系作为掩护。
龙黛希的心跳瞬间提到嗓子眼。眼角余光瞥到门口进来两个壮汉,黑夹克,平头,手插在口袋里四处扫视——正是毒枭“秃鹫”的得力手下!他们怎么会找到这?
几乎是本能反应,她猛地抓住盛明赫放在桌上的手。他的掌心温热干燥,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
“盛先生,”她的声音发颤,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眼神却死死盯着那两个男人的动向,“其实……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
盛明赫浑身一僵。掌心传来的微凉触感和她急促的呼吸让他错愕,可看到她眼里那层掩饰不住的恐惧时,拒绝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门口,那两个男人的目光正朝这边射来,带着不怀好意的探究。
“试试什么?”他不动声色地反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她抑制不住的颤抖。
“结婚。”龙黛希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异常清晰,“我知道很突然,但……我外婆很喜欢你,我……”
她故意说得语无伦次,眼角却紧紧锁定那两个男人。果然,他们看到两人交握的手和她泛红的脸颊,对视一眼,转身走向了吧台。
盛明赫的心跳漏了一拍。结婚?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她的手还在微微发抖,脸颊却因为刚才的话染上红晕,矛盾又真实。他本该觉得荒谬,可指尖传来的温度,还有她那句带着恳求的“试试”,竟让他无法说出拒绝。
家里的催婚压力,加上此刻莫名的保护欲,还有那点突如其来的好感,让他鬼使神差地开口:“好。”
龙黛希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震惊,随即被更深的警惕取代。她需要更多的“证据”让那两个男人彻底相信。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领证?”她咬着唇,一副鼓足勇气的样子,手指却悄悄在他掌心写了个“救”字——这是她赌的,赌这个陌生男人不是冷血之辈。
盛明赫的瞳孔微缩。他看懂了那个字,也瞬间明白了她的处境。刚才那两个男人的眼神绝非善类,她的恐惧不是装的。
“下周三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见。”他的语气平静无波,手却握得更紧了些,甚至腾出另一只手,状似自然地替她拂去肩上的一片落叶,“我让助理准备资料。”
吧台那边的两个男人终于收回了目光,转身离开了咖啡馆。
龙黛希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下来,手也下意识地想抽回,却被盛明赫按住了。
“他们可能在外面等着。”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演完这出戏。”
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一场荒诞的默剧。龙黛希看着盛明赫的侧脸,他的睫毛在镜片后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专注得不像在配合一场临时的戏码。
她忽然想起外婆的话:“希希啊,找个能让你安心的人。”
此刻,被这个刚见面半小时的男人握着手,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她竟真的生出了一丝转瞬即逝的安心。
而盛明赫看着她放松后柔和下来的眉眼,忽然觉得,这场被长辈逼出来的相亲,或许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他对这个叫“林溪”的音乐老师,确实动了点想要深入了解的心思——哪怕他们的开始,荒唐得像部狗血剧。
领完证的那天下午,天空飘起了细雨。
龙黛希捏着那本红本本,指尖泛白。红色封面上“林溪”和“盛明赫”的名字挨在一起,烫得她心慌。走出民政局,盛明赫的黑色轿车就停在路边,司机撑着伞候在车门旁。
“上车吧,雨大了。”盛明赫替她拉开车门,目光落在她被雨水打湿的发梢上,“先去我那?或者送你回住处?”
龙黛希犹豫了一瞬。“秃鹫”的人说不定还在附近盯梢,回自己的出租屋太危险;可去盛明赫家……他们现在名义上是夫妻,却连对方喜欢喝热水还是冷水都不知道。
“去你那吧。”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更安全的选项,声音轻得像雨丝,“麻烦你了。”
盛明赫的住处是市中心的顶层公寓,落地窗外能俯瞰半个城市的雨景。装修是极简的冷色调,偌大的客厅里只有一架黑色钢琴显得格外突兀。
“随便坐。”他给她倒了杯温水,“客房收拾好了,你先住着。”
龙黛希的目光在钢琴上顿了顿。那是架斯坦威,琴键光可鉴人,显然常被使用。她没问,只是捧着水杯坐在沙发角落,像个拘谨的客人。
盛明赫看在眼里,走到钢琴前坐下,指尖落在琴键上,流淌出一段舒缓的旋律。是《卡农》,简单干净,像此刻窗外的雨。
龙黛希愣住了。这首曲子是她小时候父亲教她的第一支钢琴曲,后来父亲“出事”,她就再也没碰过。
“喜欢?”盛明赫停下演奏,转头看她。
“……嗯,很温柔。”她别过脸,怕眼里的情绪泄露太多。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像合租的室友般相处。盛明赫早出晚归,她则扮演着“待业音乐老师”的角色,白天在家“备课”,实则对着加密电脑整理毒贩的线索。
他会在餐桌上给她摆好碗筷,她会在他深夜回来时留一盏玄关灯。偶尔在客厅遇上,也只是说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像两条平行线,靠着“夫妻”这个名头勉强有了交点。
直到第五天晚上,龙黛希接到线报,说“秃鹫”要在码头交易。她换好夜行衣,刚想从阳台翻出去,手腕突然被人抓住。
盛明赫站在阴影里,身上还穿着睡衣,眼神在她的装备上扫过,声音沉得像结了冰:“你要去哪?”
龙黛希的心脏骤然停跳。她忘了,这栋公寓的安保系统是盛世集团自研的,她的一举一动根本瞒不过他。
“我……”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说自己要去抓毒贩?说他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场骗局?
盛明赫却没追问,只是松开手,转身走进房间。几分钟后,他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出来,扔给她:“夜里冷,码头风大。”
龙黛希愣住了。
“我不会问你是谁,也不管你要做什么。”他靠在门框上,灯光照不清他的表情,“但你现在是盛明赫的妻子,至少在别人眼里是。要是伤着了,丢的是我的人。”
他的语气依旧淡淡的,却让龙黛希的眼眶莫名发热。
那晚的行动很顺利,她带着队员端了毒贩的窝点,自己只擦破了点皮。凌晨回到公寓时,发现盛明赫还坐在客厅,桌上放着医药箱。
“过来。”他拍拍身边的沙发。
龙黛希走过去,看着他拿起碘伏棉签,动作生涩地替她清理伤口。他的指尖碰到她的皮肤时,带着点微颤,却异常轻柔。
“疼吗?”他问。
“不疼。”她小声说。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
“其实,”盛明赫忽然开口,棉签在她的伤口上顿了顿,“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不像普通老师。”
龙黛希抬头看他。
“你的眼神太亮了,藏着东西。”他放下棉签,直视着她的眼睛,“但我不讨厌。”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林溪,或者不管你叫什么,既然领了证,就别急着跑。至少……让我多了解你一点。”
龙黛希看着他眼里的认真,忽然想起领证那天他替她拂去肩上落叶的动作。原来这场始于阴差阳错的婚姻,早已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悄长出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她低头,看着自己无名指上那枚盛明赫临时找来的素圈戒指,轻轻“嗯”了一声。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或许,这场以谎言开始的婚姻,真的能有一个不一样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