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葳蕤轩内有五间上房，布局分明，三明两暗。中间三个明间用来起居会客，最东头的暗间供奉着佛像，作为静室，而最西头则是卧房。

此刻，王若弗独自跪在佛堂里，身影显得孤单又落寞。佛像低眉垂目，仿佛静静地注视着她，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威严。

王若弗满心的委屈无处诉说。这一辈子，她最大的骄傲就是有个争气的儿子。可如今呢？她那好儿子竟然抓了她的心腹，把人都带走审问了，还把她软禁在这佛堂里，不许出去。

“唉……”她轻叹一声，声音里满是无奈。

不少大户人家的女眷到了一定岁数，总喜欢在自己院子里设个佛堂。不管真信还是假信，只要家里出了事，一个个都装得特别虔诚。

盛家的人都清楚，王若弗虽然时常烧香，但其实并不怎么虔诚。她也向来都是自苦的人。

以往其他官宦家的女眷邀她一起去寺庙参拜，不管去了哪座庙，抄什么经文，她都像是在完成任务似的。虽说胆小不敢对神佛有所不敬，每次也都是认认真真地抄写，但从没见她真心实意过。当天来回的还好，时间长的她回来都抱怨个不停，嘴里嘟囔着：“下次再也不去了，累死个人呦。”

听说她为了求佛祖保佑儿子科举高中，决定从今日直到考前吃斋念佛，大家都半信半疑。可看着葳蕤轩这边忙得热火朝天，连主君身边的人都来帮忙布置起来，众人才意识到这次大娘子可能是动真格的了。

寿安堂正屋里，门窗都紧关着，屋里只有盛老太太和盛紘两个人。

“咱们大娘子这个姐姐康王氏，孩子们叫她们一声姨妈，平日里没少撺掇着大娘子。如今让大娘子同她减少往来也好。大娘子这次是有些糊涂，但你看她平日待姑娘如何便知道她对孩子不会真的有什么坏心思的。”盛老太太语气里带着带着几分劝告。

盛老太太对康姨妈也很没有好感，但她觉得对王若弗交出管家权，闭院子不出专心念佛的处罚有些重了，更重要是她并不想林噙霜太过得意。

盛紘也认同盛老太太说大娘子对姑娘们不错的说法。时下人们之所以普遍认为同户人家年纪相近的嫡女比庶女好，除了所谓的出身，更多的是教养和见识的差异。

大多数人家男女分工明确，男人工作赚钱，女人管家理事。许多男子更在意儿子读书前程婚姻，女儿都任由大娘子教养婚配。

嫡母难免偏爱自己的女儿，自小将其带在身边口传耳授如何理家宴客亲朋交际等等，而庶女们关在内宅默默长大，学些针线读写，然后到了年纪随便找门亲事。

像盛家这种不管嫡庶，姑娘们都能出来闺中交际的，还都算是有头脸的，确实算是疼爱女儿，主母宽厚的人家。

但盛紘不认同罚得轻了，这次王若弗手下的人惹到的也不是什么没根底的人家，尽管林噙霜及时弥补安抚，人家虽然没去告官，但也不卖盛家情面，直接托人把事说到王老太太面前。

盛紘颇为敬重这位丈母娘，当初他去王家求亲，王老太爷本不赞成，嫌他庶子出身，还没有家世依仗，反是王老太太一眼相中他，硬说盛紘秉性厚道，将来必有前程，这才把家中二小姐许配过去。为此，盛紘一直感念王老太太的恩情。

如今王若弗和她姐姐惹出祸事还让王老太太挺着一把年纪出来平事，实在让他觉得汗颜。而且他也是真的后怕，这次人家好歹卖岳母面子。可他岳父哪怕配享太庙，但也到底去世多年，留下的遗泽也不足以让出嫁的女儿都无法无天。

下次王若弗再惹上什么不能惹的人，长柏长枫也不必科举，他也不必做官，全家老少一齐去监狱里蹲着吧。

盛紘直接步入正题：“眼下内宅之中还得安排有人管事才成。”

盛老太太直接询问：“你是想我来管还是和扬州一般交给林小娘来管？”

盛紘起身，神态恭敬道：“母亲能来固然是好，恐怕劳累了母亲。林氏自认见识粗浅，难当重任。”

“噢？”盛老太太疑惑，随后很快明了，“看来你已经选好人了。”

盛紘承认：“是，儿子想着家里的事让墨兰先临时管着，待到明年还是的大娘子出来操持。”

明年春闱长柏长枫若中，大娘子不能不露面，哪怕没中，长柏也年纪不小该考虑娶亲之事，如何都得王若弗出面张罗。

盛老太太本来是有打算为明兰争取一下管家之事，但观盛紘一副决心要整顿葳蕤轩的样子，她觉得实在不必让明兰出头得罪王若弗这个嫡母，故而没有开口。

墨兰接过对牌钥匙开始管家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理葳蕤轩的人。

尽管盛紘恨不得把王若弗的下人们全都换了，但终究还是要顾及她的颜面，留下几个外人熟脸的心腹。其他的二三等洒扫丫鬟几乎被换了个遍，理由也冠冕堂皇得很——要挑些有佛缘的人。

从管事婆子到小厮丫头，该撵去庄子的撵，该让直接走人的直接赶走。特别是那些跟王若弗心腹有关联的人，正是他们帮着王若弗做了许多错事，盛紘恨得牙痒痒，示意墨兰只留几个光杆子，其余的一个不留。

在林噙霜的指点下，墨兰从使唤丫头到各处采购，再到守库房和看门户的人，一个也没漏掉。直接让王若弗在盛家的势力伤筋动骨。

王若弗纵然从早骂到晚，将盛家男女老少连带祖宗都骂个遍也无济于事。

得知寿安堂给大娘子送去了两个大丫鬟，墨兰便去央求盛紘。说大娘子是为了两位哥哥才吃斋念佛，伺候人手越减越少，可两位哥哥却依旧过着舒坦日子，呼奴唤婢的不太合适。于是两人各自从房里拨出两个最好的丫鬟去伺候大娘子。

大娘子几乎是立刻住了嘴，她纵然再糊涂，再不满，可到底她内心清楚往后她能依靠的还得是她儿子。再闹，她儿子只会对他更加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