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跪在曼珠沙华丛中,暗红色的花瓣正顺着白大褂的褶皱往下滑落。花海始终在翻涌,像无数腥红的舌头舔嗜着十字架的基座。
第七次了,林夏捂着眩晕的脑袋。自从那个打扮的像神父的陌生男人送给他刻着荆棘的银色怀表,每当时针划过罗马数字Ⅶ时,林夏就会被拉进这个永远停留在黄昏时分的彼岸之地。虽然在这里不会停留太久,但是持续的眩晕会一直伴随着自己回到现实世界。‘’凸(艹皿艹 )‘’林夏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又是一阵眩晕,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林医生.......''少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您说过会帮助我忘记那些回忆的是吗?‘’林夏身体一颤,差点捏碎了藏在白色大褂里的镇静剂。转身的瞬间,十七岁的安然正站在三米开外,她校服上沾着的血迹让林夏毛骨悚然,三个月前,安然就是这样站在自己的面前.......表情,血迹的位置分毫不差----这是之前清除的记忆碎片!林夏紧皱着眉头,还在想着收集好的碎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料,‘’安然‘’的声音越来越哀怨,偷着阵阵刺骨的寒意,直到周围的花茎突然疯长,缠住‘’安然‘’裸露的脚裸,‘’安然‘’十分痛苦的尖叫,挣扎,直到暗红色的荆棘逐渐将她包裹成一个茧,声音才慢慢的减弱。
林夏踉跄着后退,直到后背撞上了生锈的铁十字架。当铁器特有的腥气冲劲鼻腔的刹那,更多本该消失的面孔从花海中浮起。穿驼色大衣的证券公司主管,戴着玳瑁眼镜的中学教师,扎着蓝色输管液的癌症患者......‘’这是......''林夏的声音颤抖着,她仔仔细细的扫过他们每个人的脸庞,无一例外,每个人的太阳穴都插着半截十字架形状的金属片。这个东西林夏再清楚不过了,是父亲生前亲手研发出来的‘’莱瑟‘’,可以消除人们制定的记忆,而抹去的记忆也就是‘’逝去‘’的记忆会交由教会净化。但望着眼前数不尽的碎片,林夏黑着脸:‘’教会.......''
突然,脚下开始剧烈的震动,林夏为了稳住自己的身子,扶住了身旁的十字架。但是本该冰冷的十字架如今却有了不正常的温度,铁锈蹭在手心有种奇异的感觉,让林夏想到了十年前的那个雨夜,父亲的的血液在自己手中流淌。林夏吓得猛然缩回手,再看手上粘着的锈迹化作血珠,沿着自己洁白的手指滑下,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天空突然下起小雨,暗红色的雨雾中教堂镶着彩色玻璃碎片的窗户浮现了出来。林夏看见了十年前的自己躲在帘幕的后面窥视着十字架前的父亲。他深灰色的风衣口袋里露出了半截枪管,一个银色链子缠绕在扳机上,那个链子和林夏带着的怀表链子一模一样。
‘’爸爸不会自杀的!你们骗人!.......‘’林夏听见了自己十年前跟政府的人争执的声音,带着哭泣的声音在这个空间里裂成无数回声,回声越来越大,刺得林夏耳膜生疼。“靠--”林夏捂着耳朵暗骂了一声。四周血色的花瓣随着声音的增大,震颤着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十字架基地下的土地开始变成黑色的沼泽,十字架缓缓地下降。林夏望向四周,她知道,这个空间正在塌陷。半空的漩涡中,关于父亲的影子还在若隐若现:父亲转身时骤然收缩的瞳孔,教堂告解室突然爆开的神像,还有从他后脑穿出的子弹。十字架的铁锈在不知不觉中爬满了林夏的手,十字架底座爬出了暗红色的荆棘将女孩的脚紧紧缠绕着,尖锐的刺讲女孩的皮肤一点一点刺穿,钻心的疼痛让林夏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恍惚间,安然的声音破碎了般在耳边响起:“叔叔说治愈也可以是和解......''
林夏扯断怀表链子扔向旋涡的中心,表盖弹开的瞬间,停滞了十年的分针开始疯狂旋转。父亲最后的表情在空中清晰了起来-------那不是绝望,而是愤怒!四周交织的时空线涌向旋涡,夹带着那些痛苦的回忆碎片,在空中崩坏成粉末,随即和旋涡一同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