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疗室窗边,那盆薄荷安静地立在那儿,月光像一层轻纱洒下,叶片边缘的细毛闪着银色的微光,仿佛藏着无数个小小的秘密。艾达合上病历记录,发出一声极轻的“咔哒”,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埃米尔从柔软的地毯上缓缓起身,棉质睡衣的袖管悄无声息地滑落,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臂,那肌肤在月光下泛着一种脆弱的冷色调。
“又梦魇了吗?”艾达转过身,台灯的柔光像是特意为她调好的滤镜,在她的脸上勾勒出温婉的弧度。埃米尔站着没动,只是用一双深邃的眼睛直直地望向她,那目光像迷路的小兽,满是无声的祈求:也许是饥饿,也许是痛楚,又或许是那些被压抑在心底的记忆碎片正蠢蠢欲动。
艾达没有多问,只是朝他走近,动作轻得像风拂过湖面。她在地毯上坐下,身体微微陷进柔软的绒毛里。这一次,她没有急着追问梦境,而是停顿片刻,指尖轻轻探向他的后颈——那里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弦。这是他们之间默契已久的“安抚仪式”,每次触碰都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信任。
埃米尔对别人靠近总是下意识地躲闪,唯独面对艾达,他愿意卸下所有防备。从最初触电般躲避,到如今默许她的指尖划过自己的手腕、手肘,乃至这敏感的后颈,每一步都像是一场漫长的冒险,而他却甘愿随她前行。
他的后颈温热,发丝像羽毛似的扫过她的指尖,艾达感受到他身体里的紧张,就像紧绷的琴弦,但随着她的轻抚,那股僵硬渐渐松懈开来。“别怕,”她嗓音低柔,几乎要融进月色,“我一直在这里。”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段日子仿佛还历历在目。在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埃米尔被束缚带固定在床上,眼神桀骜又冷漠,像困兽一般盯着周围的一切。只有艾达敢靠近他。她翻找许久,才从一堆旧物中找到他儿时最爱的小木马,坐在床边一边看病例,一边用温和的声音聊些琐事。冰冷的医学术语经她口中变得柔软,像是冬日炉火旁的絮语。
直到某一天,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地吐出一个字:“水。”那是艾达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她慌乱地递上杯子,当他的唇瓣接触到她指尖时,她的心猛地颤了一下,似有电流窜过。自那天起,束缚带换成了她亲手缝制的棉布护腕,淡蓝色底子上缀着精致的小十字花纹,柔软又温暖。
此时此刻,月光洒在地毯上,映照出埃米尔紧握的拳头。艾达伸出手,缓慢地掰开他的手指,将自己的手掌嵌入其中。他的掌心冰凉潮湿,可当她的指尖触碰到他的皮肤时,他瞬间收紧了手指,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艾达……”他低声呼唤,声音中夹杂着难以察觉的颤抖。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而不是生硬地唤她“医生”。
艾达心里一颤,酸涩与柔软交织成复杂的情绪。她用力回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拨开他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发丝:“我一直都在。”
下一秒,他突然向前倾身,额头埋进她的肩膀,像个疲惫的孩子寻找依靠。艾达闻到了他发丝间淡淡的薄荷香,那是她精心挑选的洗发水的味道,她说过,这种清新能够让人平静下来。
“噩梦已经结束了。”他的声音闷闷的,埋在她的衣襟里,“只要有艾达在,我什么都不怕。”
艾达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环住他瘦削的背脊。那脊椎的线条分明得让人心疼,像一棵经历风雨后仍然挺立的树。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给两人交叠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辉。
窗边的薄荷依然静静生长,叶片上的银辉犹如夜空中的星光点点,温柔得像是在诉说什么。治愈从来不是单方面的付出,正如现在,他在她的怀抱中找到了安宁,而她,也在他的依赖中寻得了属于自己的温暖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