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那天，自习室的窗玻璃结了层薄冰，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细碎的彩光，像光撒了把碎糖。化疗女孩的头发快到胸前了，梳成松松的马尾，发梢的红绳随着她翻种子袋的动作轻轻晃。她正把南瓜籽分门别类装罐——圆的放青瓷罐，扁的放铁皮盒，最小的那颗单独收在玻璃小瓶里：“这颗是‘光的小不点’，开春要先种在窗台，让它当排头兵。”

她的画册摊在膝头，新画的“光的冬眠日记”里，向日葵秆成了“暖炉”，南瓜藤蜷成“毛线团”，埋在土里的籽都画着小被子，被子上绣着太阳：“光睡觉的时候会做梦，梦到自己在土里翻跟头，等雪化了就翻到地面上来。”

王奶奶拎着个竹篮进来，里面是用南瓜籽壳和旧毛线编的暖手袋，袋口缝着个布做的小南瓜，塞着晒干的向日葵花盘碎瓣：“给山区的孩子寄几个，冻手的时候揣着，就像揣着团小太阳。”她拿起一个暖手袋晃了晃，籽壳在里面沙沙响：“你听，这是光在打快板，给冬天解闷呢。”

修车师傅蹲在花架旁，用旧自行车内胎剪了几个圆片，垫在育苗盆底下当隔水层。盆是他用易拉罐改的，罐口卷了边，免得划伤嫩芽：“开春种籽得用这个，内胎软乎乎的，光的小脚丫踩上去不硌得慌。”他往盆里装土时，混了把向日葵的枯秆碎：“去年的光烂在土里，能给新光当肥料，这叫‘光的接力棒’。”

山区的邮包比往常厚，外面裹着层旧棉絮。拆开时飘出片冻干的南瓜叶，叶脉上还粘着点雪粒。孩子们用红绳串了串冻成冰球的向日葵籽，每个冰球里都冻着片小花瓣：“老师说，冰是光的镜子，太阳一照，就能把夏天的样子映出来。”小雨还画了张画，纸上的冰球在雪地里发光，旁边写着“光在冰里眨眼睛”。

快递小哥的女儿正给画涂颜色，她把冬眠的籽画成裹着棉被的小婴儿，棉被上的花纹是南瓜藤的样子：“光宝宝要睡够一百天，春天妈妈才会喊它起床。”她突然指着窗外：“爸爸你看，阳光在雪上跳华尔兹！”雪被晒得有点化，反射出晃眼的光，确实像在旋转。

张大爷的邮戳本又添了新成员，“冬至”邮戳上画着颗籽躺在雪地里，头顶冒着个小小的芽尖。他给装暖手袋的包裹盖戳时，印泥在棉絮上洇出淡淡的红：“这是给光的冬眠许可证，允许它睡到春分再醒。”地址写的是“山里的雪堆收”，他说雪会把消息传给地下的籽。

化疗女孩把冰球串挂在窗台上，阳光一照，墙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光在跳踢踏舞。她数着画册里的“光家族成员”：向日葵籽是哥哥，南瓜籽是妹妹，土里的旧壳是爷爷，新埋的籽是刚出生的宝宝。数到最后，她在空白处画了个问号：“明年会不会有光的双胞胎？”

男孩蹲在南瓜藤旁，发现枯藤下的泥土有点鼓。他小心翼翼扒开看，一颗籽正顶破种皮，冒出个白白的芽，像光伸出的小舌头：“它醒得太早啦，是不是听到春天在敲门？”他赶紧找来松针盖上：“再睡会儿，等雪化了给你搭新架子。”

王奶奶烧了锅南瓜籽茶，满屋飘着焦香。她给每个人倒了一碗：“光的味道是香的，喝下去，冬天就不冷了。”茶里的籽沉在碗底，像光在水底坐滑梯，滑到舌尖就化出点甜。

傍晚时，雪又下了起来，落在窗台上的冰球串上，给光的镜子镶了圈白边。化疗女孩在画架旁贴了张纸条：“光在冬眠时也在长个子，你看芽偷偷冒出来了，就像它在被子里伸懒腰。”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自习室的灯亮着，暖黄的光透过结了冰花的玻璃照出去，在雪地上投下个模糊的圆，像光给冬天盖了个邮戳。张大爷收拾邮包时，发现山区孩子的画背面写着行歪歪扭扭的字：“等雪化了，我们就去种光的宝宝。”

明天，该给育苗盆准备标签了。每个标签上都要画个小太阳，就像给光的宝宝挂上牌，告诉它们：“别急，春天正踩着雪来呢，带了好多新故事要讲给你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