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的牵藤线

清明那天，风里带着新翻泥土的气息。自习室窗台上的玻璃罐换了水，今年的银杏叶刚抽出嫩芽，嫩黄里透着点绿，金粉在水里浮成细碎的星子，男孩说“这是光在眨眼睛，看谁先长出新模样”。

化疗女孩的画架上，《光的接力棒》添了新画面：她把山区菜畦的照片贴在左边，右边画着自习室的小花盆——那棵向日葵已经高过画架，花盘正悄悄鼓起来，茎秆上的金毛线被春风吹得飘起来，像在和远处的光打招呼。“支教老师说，孩子们种的南瓜籽冒出了白芽，”她用画笔在两张图之间画了道弧线，线上撒满金粉，“光顺着这道线在跑呢，你看，花盘都跟着转了。”她的马尾辫上别了朵野菊花干，是去年山里寄来的，花瓣边缘还带着点金色，像沾着没掉的阳光。

王奶奶坐在毛毯上，手里勾着只小南瓜挂件，用的正是去年那堆彩色线头。“孩子们说想给南瓜藤挂个标记，”她把挂件举到阳光下看，橙黄的线团在光里像个小太阳，“这样光找到藤的时候，就知道‘这是咱们的南瓜’。”挂件的蒂把上，她特意缠了圈金毛线，“让它带着点向日葵的味道。”

修车老师傅从门外搬进个木架子，是他用废木料拼的花架，每层都钉着块小木板，板上刻着“光的站台”。“给自习室的向日葵搭个架子，”他往花架腿上刷着清漆，“等花盘长大了，就不会累弯腰，还能顺着架子往窗外爬，看看远处的光。”花架最上层放着那个核桃壳陶罐，里面的草木灰已经拌了新土，“秋天就能装新的种子了，这叫‘光的接力站’。”

快递小哥的女儿趴在长桌上，给光的地图补画了好多螺旋线。“这是南瓜藤，”她用绿蜡笔在线上画了片小叶子，“光会顺着藤爬，爬到顶端就开花啦。”小哥在旁边帮她把画铺展，忽然指着窗外：“你看那棵银杏，新叶都舒展开了，像无数只小手在接光呢。”小姑娘立刻在地图的银杏树上画了只大鸟，鸟嘴里衔着颗向日葵籽，说“光可以坐在鸟背上飞，比藤爬得快”。

张大爷的邮戳本新添了页，新刻的“清明”邮戳上，片银杏新叶托着颗南瓜籽，叶尖垂着滴水珠，像光的眼泪。“给寄往山区的画具包盖个戳，”他蘸着印泥按下去，红印在纸上洇开点，“就叫‘光的新芽信’，告诉孩子们，咱们的向日葵也在等它们的南瓜开花。”

寄往山区的邮包里，除了画具、小南瓜挂件和包种子的新布袋，还有化疗女孩的新画册。最后一页画着她想象的夏天：山区的南瓜藤爬满了教室的窗台，藤上挂着圆滚滚的小南瓜，每个南瓜上都贴着个小标签，写着“光的小灯笼”；自习室的向日葵探到窗外，花盘对着远处的山，根须顺着花架往下钻，在土里和南瓜藤的根缠在一起，像两只手在地下握了握。

山区收到邮包时，正飘着细雨。孩子们把小南瓜挂件系在刚冒芽的藤上，那个红着眼圈的小姑娘踮脚往藤边插了根小木棍，棍上缠着从自习室寄来的红绳——是化疗女孩辫梢解下来的，绳头还沾着点野菊花的香。“老师说，这叫‘光的握手线’，”她往木棍旁浇了点水，水珠顺着红绳往下流，像光在顺着线跑，“等藤爬到窗台，就能摸到自习室的光了。”

照片寄回自习室时，化疗女孩正在给向日葵花盘画像。花盘边缘的花瓣刚绽开点，金黄的边在阳光下像道亮线。她把照片贴在《光的接力棒》旁边，照片里的南瓜藤已经爬了半尺高，藤上的小挂件在风里晃，像个小小的信号灯。

壁炉里的火早就熄了，炉膛里的余温混着花香漫在屋里，像光在轻轻叹气。王奶奶勾完最后一针小南瓜，忽然发现线团里掉出片银杏叶，是去年玻璃罐里的旧叶，叶面上的金粉被磨得差不多了，却在叶脉里藏着点亮，像光渗进了骨头里。“这是光的老伙计，”她把叶子放进陶罐，“等秋天就和新种子作伴。”

窗外的风带着暖意，吹得向日葵的叶子沙沙响，像在数光跑过的步数。张大爷给新照片盖邮戳时，发现照片背面有行用铅笔写的小字：“藤说，它能感觉到光在另一边拉它呢。”

画架旁的纸条上，化疗女孩新写了行字：“光不止会绕圈，还会牵线，把这边的芽和那边的藤，悄悄系在一起。”

明天，该给邮包准备装向日葵花瓣的信封了。地址就写“每片努力往上爬的藤收”——毕竟，光要在夏天开花，总得有人笑着等它把线牵得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