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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凯旋而归

小姐海棠花开了

大军往北境行进,日子一天天过去,京城的轮廓早已消失在路的尽头。前路愈发难行,先是遇上一条冰封的大河,河面如镜,却薄得能看见水下暗涌,马蹄踏上去,冰面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沈棠与刘将军都下了马,牵着马缰一步一挪地走,靴底碾过冰碴,寒气顺着鞋底往上钻,沈棠忍不住拢了拢披风,想起临行前母亲塞给她的两副护膝——另一副是给阿离留的,她摸了摸怀里的布包,指尖传来粗糙的棉线触感。石桌上摆着酱鸭、醉蟹,还有一坛新开封的青梅酒,刘将军捏着酒杯,酒液晃出细碎的光,忽然朝沈棠扬了扬下巴:“说起来,你跟昭月打小黏在一块儿,她这一年的变化,你该比我清楚吧?” 沈棠正用银签挑着碟子里的杏仁,闻言抬眼:“刘伯伯指的是?”

“还能是啥?”刘将军嘬了口酒,眉梢带着点探究,“以前那丫头,辫子歪了都懒得梳,让她学女红,她能把绣绷戳出个窟窿。可这一年,我亲眼见她对着镜子描眉,描坏了三根眉笔都不恼;前儿去绸缎庄,竟还挑了匹藕荷色的料子,说要做件撒花裙——那颜色,搁从前她得说‘像打翻了胭脂盒’。”

他放下酒杯,手肘支在石桌上,声音压低了些:“我这当爹的虽糙,也看得出她不对劲。是不是心里有了惦记的人?不然姑娘家的心思,哪变得这么快?”

沈棠捏着银签的手指顿了顿,杏仁滚回碟子里。她自然知道昭月的心事——,。前几日去将军府,她还见昭月对着铜镜试新簪子。

这些话自然不能说,沈棠捡了颗蜜饯丢进嘴里,甜味漫开时才笑道:“许是到了年纪,姑娘家总会开窍的。前几日她还跟我抱怨,说军营里的糙汉子不懂风雅,等沈大哥回来,要让他瞧瞧‘女儿家的样子’呢。”

这话半真半假,刘将军听着,眉峰松了些,却仍嘟囔:“我就说她绣那平安符不对劲,针脚密得能数清,原来是给你大哥的…”

沈棠怕他再追问,赶紧给酒坛添了酒:“刘伯伯尝尝这个。”

刘将军却没接酒杯,反倒盯着她笑:“别光说昭月,轮到你自己就打岔。你跟五皇子那档子事,当我老眼昏花看不出来?”

沈棠的指尖刚碰到酒坛,忽觉发烫,猛地缩回来:“刘伯伯又取笑我。”

“取笑?”刘将军哼了声,用筷子点了点石桌,“前几个月你被西凉二皇子救了在他的榻上躺了一天 ,那孩子还跑到将军府和昭月哭诉嘞 ,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呀 。”

沈棠的脸颊腾地热起来,竟没想到在光和院时漆言没来看她却和昭月哭诉,突然想到他站在风口里,玄色锦袍被吹得贴在身上,手里攥着的绿豆糕油纸都磨皱了,却还是反复叮嘱“北境寒,夜里别踢被子”。

“小孩子家的情谊……”她小声辩解,声音却没什么底气。

刘将军却收了笑,端起酒杯慢慢晃着:“你该知道,五皇子不容易。他母妃走得早,八岁那年没的,听说走的时候,他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云片糕——那是他母妃亲手做的。”

沈棠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这些事她是知道的。小时候宫宴,有位贵女笑漆言“没娘教”,他没恼,只是把手里的桂花糕分给了旁边的小太监;后来她去皇子府送公文,见他书房里摆着个旧木盒,里面是块褪色的虎头鞋,针脚歪歪扭扭,他说“母妃绣的,就这一双”。

“宫里不比家里,”刘将军的声音沉了些,“没了母妃护着,他捧着皇子的身份,其实步步都得小心。去年冬猎,太子故意把他的马惊了,他摔在雪地里,爬起来还得笑着说‘无妨’——那点体面,都是硬撑出来的。”

夜风卷着烛火晃了晃,映得刘将军鬓角的白发有些晃眼。他喝干杯里的酒,又道:“但这孩子心是热的。你大哥出征前跟我说,有次见五皇子把自己的炭火,悄悄挪给了守夜的老侍卫。昭月那丫头也跟我提过,说五皇子总给你带城东那家的绿豆糕,知道你爱吃温的,每次都揣在怀里焐着。”

“我这当长辈的,也不说别的,”刘将军拍了拍她的手背,掌心带着常年握刀的糙意,“看人得看骨子里的东西。漆言那孩子,苦吃得多,却没长歪,心细,也重情义。你若是……”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给她满上酒:“总之,别错过了真心待你的人。这世道,暖人心的,从来不是身份地位。”

沈棠端起酒杯,酒液里晃着自己的影子,脸颊微红。夜风掠过蔷薇架,落了几片花瓣在酒盏里,像藏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事。她忽然明白,漆言那些不动声色的牵挂,原是他用整个少年时光,慢慢酿出的温柔。

走了不过五日,鹅毛大雪骤然而至。雪片打着旋儿往领子里钻,即使裹着三层棉衣,也挡不住那刺骨的寒意。夜里宿在一座废弃的山神庙,四处漏风,士兵们捡来枯枝生火,火苗却被穿堂风吹得忽明忽暗。沈棠把自己的毛毯撕成两半,一半裹在膝盖上,另一半递给守在门口的士兵,自己则靠着神像坐下,闭目时总想起阿离往年这个时候,总会提前在她的靴子里塞好暖炉。

行至中途,粮草竟被奸细引燃,火舌舔舐着粮袋的焦糊味飘过来时,沈棠只觉得心口一沉。刘将军气得一拳砸在树干上,树皮簌簌往下掉:“这群兔崽子!”他连夜点了十五名精壮士兵,皆是常年戍边的老手,借着月色摸到附近北燕的一座粮仓。那粮仓守卫森严,刘将军亲自带两人从后墙翻进去,硬是扛出五袋糙米和半扇冻肉,回来时左臂被铁钩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血把灰色的袖管浸成了深褐。沈棠蹲在他面前,用烈酒清洗伤口时,手控制不住地抖,刘将军却咧嘴笑,露出两排白牙:“这点伤算屁!当年在西境,我肚子上挨过一刀,照样提着刀追了敌人三里地。”

最凶险的是过那片黑沼泽。远远望去,沼泽像一块巨大的灰绿色绒布,踩上去才知道底下全是深不见底的烂泥。沈棠没留神,一脚踩进隐蔽的泥坑,右腿瞬间陷到大腿根,越挣扎陷得越快,烂泥糊住了裙摆,带着腐草的腥气往鼻腔里钻。刘将军见状,二话不说趴在沼泽边缘的硬地上,半个身子探过来,攥住她的手腕:“别乱动!我拉你上来!”他手臂上的青筋暴起,脸憋得通红,硬生生将沈棠拽了出来,自己却半个身子陷进泥里,好不容易爬上来时,从头到脚都裹着腥臭的烂泥,连胡须上都挂着泥块,半天站不稳。

离狼山囚营越来越近,他们换上北燕商贩的粗布衣裳,想混进附近的集镇打探消息。那集镇入口的守卫盘查极严,沈棠正低头数着腰间的铜钱假装慌张,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厉喝:“是南楚的人!”原来他们当中有个士兵耳后有块月牙形的疤,被曾参与边境冲突的北燕兵认了出来。数十名北燕士兵举着长刀围上来,刀光在日头下闪着冷光。沈棠猛地拔出靴筒里的匕首——那是阿离亲手磨的,柄上还刻着个小小的“棠”字,她反手将匕首横在胸前,与刘将军背靠背站着,听着他长刀劈开空气的风声,手臂被刀刃划开时,她咬着牙没吭一声,直到冲出集镇,靠在一棵老榆树下喘息,才发现血已经顺着袖口滴在雪地上,洇出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终于摸到狼山囚营外的那个夜晚,沈棠借着月色摸到木栅栏边。夜色浓稠如墨,囚营里只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她深吸一口气,学了声阿离教的山雀叫——三短一长,那是他们小时候在沈府花园里约定的暗号,意为“我在这里”。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栅栏内侧竟也传来同样的鸟叫,声音微弱却清晰,沈棠的鼻子猛地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赶紧用袖口蹭了蹭。

她与刘将军在篝火旁合计到深夜:三更时分,刘将军带一队人从正面佯攻,制造混乱引开大部分守卫;沈棠则带着无名十六,从后山那条密道潜入——那密道是阿离十二岁跟商队路过狼山时发现的,他曾在纸上画给她看,说“万一迷路,顺着这条道能绕到山外”。

密道里又黑又潮,石壁上的水珠滴在头顶,发出“嘀嗒”声。沈棠举着火折子往前走,火光映出她紧绷的侧脸。终于在囚营最深处的石牢里,她看见了阿离。他被铁链锁在墙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脸颊凹陷,嘴唇干裂起皮,原本清亮的眼睛此刻浑浊不堪。见着沈棠,他先是愣住,随即剧烈地挣扎起来,铁链摩擦着石壁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半天才挤出三个字:“小姐……走……”

“我来带你回家。”沈棠的声音哽咽,用匕首撬开他手腕上的镣铐时,才发现他的手腕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她蹲下身,背对着他:“上来,我背你。”阿离却不肯,拼命摇头,沈棠回头瞪他,眼泪终于掉下来:“你再不动,我就自己在这里耗着!”阿离这才不再挣扎,虚弱地伏在她背上。

刚钻出密道,就见刘将军骑着马冲过来,身后是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快上来!”刘将军伸手将阿离拉到自己的马背上,又一把将沈棠拽到身前护住,马鞭子狠狠抽在马臀上,黑马吃痛,朝着南楚的方向疾驰而去。身后传来北燕士兵的嘶吼和兵刃相接的脆响,那是刘将军留下断后的士兵在厮杀。

归途比来时更难。北燕的追兵像附骨之疽,死死咬在后面。他们只能绕着无人的戈壁滩走,白日里太阳烤得沙子发烫,夜里却冷得能冻裂石头。饿了,就挖戈壁滩上的沙葱和苁蓉;渴了,就抓把积雪塞进嘴里。阿离身上的寒石毒时不时发作,发作时浑身抖得像筛糠,牙齿咬得咯咯响,刘将军怕他们跟不上,故意放慢了行军速度,自己带着五名士兵断后,好几次都与追兵正面交锋,回来时铠甲上总能添几道新的刀痕,有一次箭羽擦着他的耳际飞过,削掉了一小撮头发。

就这么走了将近一个月,当南楚的城门终于出现在视野里时,沈棠几乎要落下泪来。那熟悉的青灰色城墙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城门上飘扬的南楚大旗猎猎作响。她勒住马,低头对阿离说:“阿离,你看,到家了。”阿离虚弱地睁开眼,望着那面旗子,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沈棠的手背上,温热的。

城门下,沈母和沈国师早已等候在那里。沈母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袄子,手里攥着帕子,看见他们的身影时,帕子一下子掉在地上,捂着嘴呜咽起来。沈国师站在她身边,平日里总是挺直的背脊似乎弯了些,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格外显眼,见他们靠近,他快步上前,目光在沈棠和阿离身上扫了又扫,最终落在刘将军带伤的胳膊上,声音有些沙哑:“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漆言站在稍远些的地方,穿着一身玄色常服,怀里抱着那只白猫——那是沈棠托付给他照看的。见沈棠看过来,他原本泛红的眼眶猛地一眨,赶紧别过头,用袖子飞快地抹了抹脸,再转回来时,嘴角已经牵起一个有些僵硬的笑,白猫却仿佛认主,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踩着轻快的步子跑到沈棠脚边,用头蹭着她的靴筒,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撒娇声。

沈棠扶着阿离下马,腿因为长时间骑马有些发软,刘将军在旁边伸手扶了一把,咧嘴笑:“咋样?我说了,一定把他给你带回来。”

风从城门缝里钻进来,带着京城里熟悉的脂粉香和点心铺的甜腻气。沈棠望着身边的人——母亲泛红的眼眶,父亲舒展的眉头,刘将军带伤却爽朗的笑,还有阿离虽然虚弱却安稳的眼神,忽然觉得,这一路吃的所有苦,都值了。城门下的人潮里,刘昭月提着裙摆跑过来的身影格外显眼。她穿了件藕荷色的夹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发间还簪了支珍珠钗——那是去年沈棠送她的生辰礼,她说过“等沈大哥回来,要戴给他看”,此刻却跑得钗子都歪了,脸上还沾着点灰尘。

“棠儿!爹!”她一路喊着,声音带着哭腔,跑到近前时,先看了眼沈棠胳膊上缠着的绷带,眼泪“啪嗒”掉下来,“你受伤了?疼不疼?”又转头瞅见刘将军耳后新添的疤痕,眼圈更红了,“爹,你又跟人打架了是不是?娘要是看见,又该念叨你了。”

刘将军被女儿数落,却不恼,咧嘴笑:“就你话多,赶紧给沈小姐拿点水。”

“早备着呢!”刘昭月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个水壶,塞给沈棠,又摸出个油纸包,“这是你爱吃的桂花糕,我今早起来刚蒸的,还热乎呢。”她蹲下身给阿离理了理凌乱的衣襟,声音放软了些,“阿离,你受苦了,回去我让厨房给你炖鸡汤补补。”

沈棠咬了口桂花糕,甜香漫开时,忽然想起出征前,刘昭月跟她说:“等你们回来,我一定第一个到城门接,给你们带最好吃的点心。”

风从城门缝里钻进来,吹得刘昭月的发带飘起来。她抬头时,正撞见沈棠看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手把歪了的珍珠钗插好:“我来的时候,娘还让我给你带件新做的披风,说北境风大,你定是冻坏了”

刘将军在一旁哼了声:“自己穿戴得倒整齐,跑起来跟阵风似的,钗子歪了都不知道。”话里带着嗔怪,眼底却是藏不住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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