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网约车在旧港区边缘急停,这里弥漫着铁锈、海腥和某种不祥的甜腻气味。林默推开车门,冰冷的夜风裹挟着湿咸的水汽扑面而来,远处7号仓库方向传来微弱的金属碰撞声。
“你们待在车里!锁好门!”林默对脸色煞白的苏晚和许乐低吼一声,身影如离弦之箭般窜出,融入浓稠的夜色。他没有直接冲向仓库破洞,而是凭借记忆和废弃厂区的复杂地形,在扭曲的集装箱和废弃机械的阴影中快速穿行,直奔仓库侧面一处相对隐蔽的塌陷缺口。
越靠近仓库,那股甜腻的气味越发浓重,带着令人头晕目眩的麻痹感——是毒气!林默心中一凛,立刻屏住呼吸,从背包侧袋抽出一条浸湿了碱性中和液的布巾捂住口鼻(这是他作为前警校生的习惯)。他矮身从塌陷的钢筋水泥缝隙中钻入仓库。
仓库内部昏暗而诡异。巨大的空间被坍塌的屋顶分割,月光从破洞和缝隙中惨淡地投射下来,形成扭曲的光柱。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甜腻的麻痹性气体,视线受阻。地面上散落着锈蚀的管道、破碎的木板和废弃的工业零件。死寂中,只有远处传来断断续续、压抑的咳嗽声和粗重的喘息。
“赵峰!”林默压低声音呼唤,循着声音猫着腰在废墟的阴影中快速移动。他的眼睛如同夜行动物般适应着昏暗,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绕过一堆扭曲的金属支架,林默的心猛地一沉!只见赵峰高大的身躯蜷缩在一堵半塌的水泥墙后面,背靠冰冷粗糙的墙面。他脸色紫绀,额头青筋暴起,身体剧烈颤抖,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痛苦的痉挛和剧烈的咳嗽。他的右手死死抓着喉咙,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手指间似乎攥着什么东西。在他脚边,丢着一个碎裂的、还在泄露淡黄色气体的金属罐——神经麻痹毒气!
“峰子!”林默冲到赵峰身边,迅速检查他的状况。瞳孔反应迟钝,呼吸极度困难,肌肉间歇性痉挛——典型的强效神经毒剂中毒症状!必须立刻脱离毒气环境并进行急救!
林默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架起赵峰沉重的身体。赵峰似乎还有一丝意识,感觉到有人靠近,身体本能地抗拒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是我!林默!撑住!”林默低喝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赵峰架起,拖着他沉重的身体,跌跌撞撞地朝着进来的塌陷缺口冲去!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赵峰无意识的挣扎增加了重量,甜腻的毒气不断侵蚀着林默的神经,他感到一阵阵眩晕袭来。
就在他们即将冲出缺口时,林默眼角的余光瞥见仓库深处某个被巨大阴影笼罩的角落,似乎有一个深色的、一人高的立式物体,轮廓隐约像是一个老旧的保险柜?上面似乎还有微弱的反光?但此刻救人要紧,他无暇细看!
冲出仓库,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肺腑,冲淡了那股甜腻的死亡气息。林默将赵峰平放在远离仓库的空地上,迅速检查他的脉搏和呼吸——极其微弱!
“苏晚!许乐!过来!赵峰中毒了!”林默一边对远处车里的两人嘶喊,一边立刻开始进行心肺复苏。他撕开赵峰胸前的衣物,双手交叠,用尽全力进行胸外按压。
苏晚和许乐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看到赵峰紫绀的脸和痛苦抽搐的身体,许乐吓得捂住了嘴,眼泪瞬间涌出。苏晚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立刻跪在赵峰头侧,清理他口腔的分泌物,配合林默进行人工呼吸。
“1,2,3…吸!1,2,3…吸!”林默的声音嘶哑而急促,汗水混着仓库的灰尘从他额角滑落。每一次按压都仿佛在与死神角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无比漫长。终于,在两人轮番的全力抢救下,赵峰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长长的、痛苦的吸气声!紧接着,剧烈的咳嗽爆发出来,伴随着大量的涎水和胃内容物呕出。虽然脸色依旧难看,呼吸急促,但生命体征总算稳定了一些!
“咳…咳咳…默…默哥……”赵峰艰难地睁开肿胀的眼睛,眼神涣散,但认出了林默。他沾满污秽的手死死抓住林默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柜……柜子……有……有东西……小心……小心……影……影子……”话未说完,剧烈的咳嗽和虚弱再次让他陷入半昏迷状态。
“柜子?影子?”林默的心猛地一紧。是仓库深处那个保险柜?!赵峰在昏迷前看到了什么?“影子”又是指什么?
救护车刺耳的笛声由远及近。林默和苏晚协助赶来的医护人员将赵峰抬上担架。在移动赵峰时,林默注意到赵峰一直紧攥的左手微微松开,一个沾着泥污和血迹的小物件掉了下来——那是一枚小巧的、银色的、形状奇特的金属U盘!上面没有任何标识。
林默不动声色地将U盘捡起,擦去污迹,迅速塞进口袋。
医院急救室外,气氛压抑。红灯亮着,赵峰正在里面接受洗胃和解毒治疗。苏晚陪着惊魂未定、默默垂泪的许乐坐在长椅上。林默则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枚冰冷的银色U盘。赵峰昏迷前的话和那个神秘的保险柜影像,在他脑中盘旋。
“影子”……他再次提到了“影子”!在濒死时刻,赵峰看到的“影子”是幻觉?还是……仓库里真的有什么?
他拿出手机,连接上一个微型加密读卡器,将银色U盘插入。手机屏幕闪烁,显示出U盘内容——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文件夹,名称是乱码符号。点击打开,里面是十几张翻拍的照片。
照片的内容,让林默的血液几乎凝固!
照片拍摄的似乎是某种实验记录,纸张陈旧,带着霉斑和水渍。记录的内容触目惊心:
- 实验代号:“灯塔-影”。
- 实验对象:代号“影”(Subject Shadow),性别男,年龄约22岁(记录时间显示为五年前)。
- 实验内容:高强度的神经耐受性测试、感官剥夺与超载极限实验、初步的脑机接口意识干预记录。
实验记录片段:
- 「D37:对象表现出强烈的现实解离症状,自称“看见灯塔的光在燃烧”……」
- 「D59:耐受性突破预期,但出现不可控暴力倾向……目标情绪稳定性阈值需重新评估……」
- 「D72:脑波干扰测试成功植入“服从”暗示,但伴随海马体严重损伤风险……」
最后一页,潦草地写着:
「项目因意外事故终止。对象“影”确认死亡(记录员:白帆)。原始数据封存,密钥……“灯塔之光”。」
“灯塔-影”项目!活体实验!对象代号“影”!白帆是记录员?!“影”确认死亡?但密钥是“灯塔之光”?!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冲击着林默!五年前“灯塔社”所谓的“意外事故”……难道就是这个惨无人道的活体实验项目?!白帆参与其中?那个失踪/死亡的“影子”……就是这个实验对象?陈锐知道吗?苏晚?许乐?赵峰?!
如果“影子”真的死了,为什么白帆死前疯狂寻找他的档案?为什么陈锐说“影子”可能没死并在“创世纪”?赵峰昏迷前喊的“小心影子”又是什么?!
混乱和寒意席卷全身。他看向长椅上脸色苍白的苏晚和许乐。她们知道多少?她们……也参与了吗?
“林默……”苏晚注意到林默异常凝重的脸色,走了过来,“赵峰怎么样了?医生还没出来。”
林默深吸一口气,暂时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将U盘的内容和赵峰的话隐去关键部分(实验细节),只说了在仓库发现一个可能藏着线索的保险柜,以及赵峰中毒前似乎看到了什么,提到了“影子”和“柜子”。
“‘影子’……”苏晚的眉头紧紧蹙起,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困惑,也有一丝……了然?“赵峰他……在那种状态下看到的,未必真实。可能是毒气导致的幻觉。”
“也许是,也许不是。”林默没有深究,目光转向一直抱着帆布包、沉默不语的许乐,“许乐,那幅画……‘灯塔’里的钥匙,陈锐说可能还有另一半。赵峰拼死带出来的线索指向仓库的保险柜,但钥匙在画里。你再想想,画里……除了SOS和坐标,还有什么?任何异常?任何……让你觉得不对劲的笔触、色彩,或者……隐藏的图案?”
许乐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林默,又看了看苏晚。她的眼神有些空洞,似乎还沉浸在赵峰遇险的恐惧中。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帆布包,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钥匙……在灯塔里……”她喃喃自语,像是在回忆林默的话,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她的手指无意识地隔着帆布包,摩挲着里面卷起的画布。
突然,她的动作停住了!眼神瞬间聚焦!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
“光……”许乐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梦呓般的恍惚,“塔顶的光……血红色的光……不是平的……”
林默和苏晚的心同时提了起来!
“不是平的?”林默追问。
“对……不是平的……”许乐的眼神亮得惊人,之前的恐惧被一种奇异的专注取代,“那些红色……厚厚的……在塔顶光晕的边缘,特别是那张脸的轮廓旁边……笔触的走向……不是随意的!它们……它们顺着一个方向……很细微地……堆积……旋转……”
她猛地站起身,顾不上这里是医院走廊,急切地拉开帆布包的拉链,小心翼翼地将那幅《灯塔》油画抽了出来!她将画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蹲下身,脸几乎要贴到画布上,目光死死锁定塔顶那片最浓稠的血色光晕区域!
苏晚立刻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将强光从侧面打向画面。
在强光的侧向照射下,奇迹出现了!
只见那片厚重堆积的血红色油彩,在特定的光照角度下,其表面细微的凹凸肌理和笔触走向,竟然清晰地显现出了一组极其复杂的、由无数细微线条和点构成的立体图案!它被巧妙地隐藏在狂乱的色彩和光影之下,只有在特定的光线下才能被肉眼捕捉到!那图案像是一个古老的罗盘,又像是一个立体的迷宫,中心隐约有一个小小的、如同钥匙孔般的凹陷!
“立体浮雕密码!”苏晚失声惊呼!她作为心理咨询师接触过一些顶尖的刑侦技术,知道这是一种极其罕见和高明的信息隐藏方式!利用油画颜料的厚度和笔触方向,在微观层面构建三维密码!
许乐的手指颤抖着,轻轻拂过那片在强光下显现出神秘图案的区域,声音带着激动和难以置信的颤抖:“这就是……钥匙孔?那……钥匙在哪?图案本身吗?”
林默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立刻拿出手机,开启微距镜头,对准那片区域,从不同角度拍摄了多张高清照片。照片里,那立体浮雕的复杂纹路清晰可见。
“钥匙……很可能就是这个图案本身!它是一个三维的密码锁!”林默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需要对应的‘钥匙模版’或者解密算法才能解开!白帆把它藏得这么深……”他猛地想起U盘里实验记录末尾的那句话:「原始数据封存,密钥……“灯塔之光”。」
灯塔之光!难道指的就是这个隐藏在血色灯塔光芒中的立体浮雕图案?!
“快!把照片传给老K!他一定有办法!”苏晚急切地说。
林默立刻将高清照片通过加密通道发送给老K,并附上信息:「立体浮雕密码,隐藏于油画血色光晕。密钥可能关联“灯塔之光”。急需破解!」
信息刚刚发出,急救室的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表情严肃:“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但神经毒素对呼吸中枢和运动神经造成了一定损伤,需要密切观察和后续康复。另外,他吸入的毒气里含有强效致幻剂成分,他昏迷前的呓语,可能掺杂了大量幻觉,不能完全当真。”
赵峰暂时安全了,但他昏迷前关于“影子”和“柜子”的警告,却被医生打上了“致幻”的标签。这是巧合?还是“创世纪”算计好的?连毒气的成分都考虑到了,用来混淆视听?
林默看着病床上昏迷的赵峰,又看了看手机屏幕上那神秘的立体浮雕图案,最后想到仓库深处那个未知的保险柜。线索如同缠绕的丝线,而“影子”的幽灵,仿佛在每一根丝线的尽头冷笑。
将赵峰送入重症监护室(ICU)观察后,身心俱疲的三人暂时回到了“时光褶皱”咖啡馆。老K依旧在吧台后擦着杯子,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身影显得格外佝偻。
“坐。”老K头也不抬,沙哑地说了一句。他慢悠悠地倒了两杯热腾腾的黑咖啡,又给许乐倒了杯牛奶,推到他们面前。
林默没有碰咖啡,将手机推到老K面前,屏幕上显示着那几张立体浮雕密码的高清照片。“老K,这个,能破吗?”
老K浑浊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片刻,又低下头继续擦杯子。“‘灯塔之光’……原来是这个意思。白帆那小子……藏得够深。”他放下布巾,从吧台下面摸出一个老旧的、外壳磨损严重的平板电脑,手指在屏幕上缓慢而精准地滑动、点击。
屏幕上快速滚动着复杂的解码程序和数据库比对信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咖啡馆里只剩下咖啡机低沉的嗡鸣和老K平板电脑偶尔发出的滴答声。
就在林默几乎要失去耐心时,老K的平板屏幕突然定格!一个三维建模界面出现,上面正是许乐油画上那个立体浮雕图案的精确还原!而在图案旁边,一行清晰的解码结果浮现:
「钥匙在灯塔。」
钥匙在灯塔?!
又是灯塔?!
林默、苏晚、许乐都愣住了!他们破解了隐藏的立体浮雕密码,得到的答案竟然和油画的名字、和白帆最后的信息一模一样?!这像是一个循环的、无解的谜题!
“这……这是什么意思?”许乐茫然地问,“灯塔……就是这幅画啊?钥匙在画里?可我们不是已经找到这个‘钥匙孔’了吗?”
苏晚也眉头紧锁:“‘钥匙在灯塔’……这像是一个指引,但又像是……一句没有答案的谶语?”
林默盯着屏幕上那四个字,大脑飞速运转。白帆不会设置一个无意义的死循环。这句“钥匙在灯塔”一定另有深意!灯塔……除了是这幅画的名字,还指什么?白帆最后寻找的“影子”档案?五年前那个夭折的项目?还是……一个物理存在的地点?比如……旧港那座早已废弃的灯塔?!
就在众人陷入困惑时,咖啡馆的门被推开,带进一阵冷风。一个穿着快递员制服、帽檐压得很低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文件袋。
“请问,哪位是林默先生?”快递员的声音平平无奇。
“我是。”林默警惕地站起身。
快递员将文件袋递给他:“您的同城急件,请签收。”说完,放下笔和签收单,转身就走,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林默拿起文件袋,入手很轻。他撕开封口,里面只有一张打印的A4纸。
纸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幅用简单线条勾勒的、充满象征意义的黑白简笔画:
- 画面中心是一座高耸的灯塔,塔顶射出一道强烈的光束。
- 光束笼罩下,是五个模糊的人影,他们互相拉扯、争斗,面目扭曲。
- 灯塔的基座下方,画着一个不起眼的、打开的保险柜门,里面空空如也。
- 而在灯塔光芒无法照亮的、画面最边缘的深沉黑暗里,隐藏着一双冰冷的、充满戏谑和掌控感的眼睛。眼睛下方,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注射器的符号。
画的右下角,有一个手写的、华丽而冰冷的签名:
「—— Doctor」
医生!
“创世纪”的首席技术官与策略家!他送来了“问候”!
这幅画充满了赤裸裸的嘲弄和警告:灯塔(真相?)的光芒让他们五人内斗;他们寻找的保险柜(仓库里的?)早已被搬空;而真正的猎人“医生”,正躲在黑暗深处,操控着一切,如同进行一场冷酷的实验(注射器符号)!
“钥匙在灯塔……”林默看着画上那座光芒万丈的灯塔,又看了看“医生”那双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这句密码的答案,究竟是指引,还是“医生”精心布置的、下一个致命陷阱的开端?
许乐的目光则死死盯着画上灯塔基座那个打开的、空空的保险柜,又想起赵峰昏迷前的话……仓库里那个保险柜,里面真的空了吗?“钥匙在灯塔”……灯塔除了是画和地点,还能是什么?她的脑中,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挣扎的火苗,开始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