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断桥边,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淌。湖面泛着诡异的红光,像是有人往水里倒了整桶朱砂。风卷着雨点打在脸上,疼得我睁不开眼。
掌心血痕又开始跳动,和胸口金镯碎片的震颤频率完全一致。这感觉就像有无数根细丝从骨头缝里往外钻,要拉着我去某个地方。远处传来编钟的声音,若有若无,混在雨声里格外渗人。
"天真。"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张起灵撑着黑伞走来,伞骨上溅起的雨珠在半空凝成符文。他站在我身边,刀柄上的血渍被雨水冲得发亮。
"你该回去休息。"我把手藏进衣兜,不想让他看到图腾又开始蠕动,"今晚的事...我自己能解决。"
"九年前雪洞里的事,也是你自己解决的?"他突然抓住我手腕,力道大得让伤口渗出血珠,"谢雨辰说的对,你流了三百年的血,终于滴穿了这道封印。"
话音刚落,湖面轰地炸开一道水柱。漆黑的锁链破水而出,带着腥臭味扫过我们头顶。张起灵挥刀斩断两根,剩下的却像活物般扭动着扎进堤岸石缝。
"小哥..."我后退半步,后背抵住冰凉的栏杆,"如果...如果我真的该是张家邪君呢?"
"闭嘴!"他突然把我按在怀里,刀尖挑飞三枚钉来的铜钱,"抓牢我的刀鞘,我是你最后的锚。"
谢雨辰就是在这时出现的。他撑着油纸伞从柳树林走出来,伞下飘出好闻的沉香。银镯在他腕间叮当作响,每声脆响都让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当年族长把婴儿交给你三叔时,就说过会有这一天。"他朝我伸出手,掌心躺着半块玉佩,"你母亲用血画完最后一道符,说'等我的孩子回来'。现在封印裂了,为什么不回家?"
湖面开始浮现影像。红衣女子跪在雪地里画符,手腕金镯和我的一模一样。她抬头时,我认出那是梦里给我画护身符的女人。
"别看!"张起灵的手掌捂住我眼睛,温热的血顺着指缝往下淌。他的血滴在我手腕图腾上,金色符文突然暴涨,把那些幻象烧得嘶嘶作响。
谢雨辰笑了。他手腕疤痕泛起红光,整片湖水突然沸腾起来。无数青铜锁链从水底升起,在空中交织成门框形状。门内漆黑一片,隐约传来孩童嬉闹声。
"听见了吗?"他声音像浸了蜜糖,"三百年前死在祭坛的孩子们在叫你哥哥。"
我捂住耳朵,可那些声音还是往脑子里钻。张起灵突然咬破指尖,把血抹在我额头。世界瞬间安静下来,连雨声都消失了。
"看着我。"他捧住我脸,瞳孔泛起金光,"你是长沙吴家的小三爷,是我在新月饭店守了十年的人。"
谢雨辰脸色变了。他猛地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蛇形纹身:"看看这个!张家血脉选中的是我,可你偏偏护着个外人!"
话没说完,他脚下青石板突然炸裂。黑雾从裂缝里涌出来,凝成数不清的人脸。它们张着嘴尖叫,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用空洞的眼眶盯着我们。
"当年你偷换玉佩时,就该想到有今天。"张起灵挥刀劈开黑雾,"我守的从来不是张家之主。"
银镯突然发出刺耳鸣响。我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低头看见金镯碎片正在融化,滚烫的金属液滴在掌心烫出焦痕。
"快停下!"谢雨辰扑过来抢夺,却被我手腕图腾迸出的金光震退。那些符文离开皮肤漂浮在半空,组成三个字——归、位。
湖底传来轰鸣,青铜门彻底显现。门内伸出无数苍白手臂,全都朝着我的方向抓来。最前面那双手腕上戴着和我一样的金镯,指甲却是漆黑的。
"信你心中所爱。"张家玉佩突然发烫,在掌心烙出这句话。我握紧半融化的金镯,任由滚烫的金属渗入伤口。
张起灵瞳孔收缩。他突然折断半截黑金古刀吞进嘴里,嘴角立刻溢出血来。那些血珠悬浮在空中,沿着某种轨迹排列成星图,将青铜门的光芒尽数吸收。
"小哥!"我伸手去扶他,却发现自己的血也在发光。谢雨辰趁机抓住我手腕,银镯贴上皮肤的刹那,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长白山雪地里,戴青铜面具的男人抱着襁褓。他撕开自己胸膛,将一颗跳动的心脏放进婴儿口中。女人跪在祭坛上画符,血顺着画轴滴进湖水。
"原来如此..."我甩开谢雨辰,掌心血珠落在湖面,荡开的涟漪里映出三个倒影。红衣女子、中山装男人、还有满头白发的我自己,全都戴着手镯。
张起灵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血里混着碎金。他还在支撑那道星图屏障,可刀柄上的裂痕已经蔓延到刀身。
"放开他!"我咬破舌尖将血抹在银镯上。谢雨辰惨叫着松手,他手腕疤痕开始溃烂,黑色液体滴在青石板上腾起毒烟。
青铜门剧烈震动,湖底身影越来越近。借着闪电,我终于看清那是个穿婚服的女人。她抬起头的瞬间,我认出那是母亲的脸,可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
"我的孩子..."她开口时,湖面所有倒影同时微笑,"该穿上嫁衣了。"
张起灵突然笑了。他咳着血把刀柄塞进我手里:"还记得在张家古楼说的话吗?你说要带我去看西湖的雪。"
我抓着刀鞘点头,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淌。就在这时,体内那股力量突然反噬,掌心"归位"二字亮得刺眼。
我握着那截断刀,掌心的"归位"二字烫得发疼。张起灵靠在我肩上咳血,温热的液体顺着衣领往下淌。谢雨辰蜷缩在三丈外的柳树下,银镯碎成满地冰碴。
湖面突然翻涌起白雾。那穿婚服的女人浮出水面时,我闻到了腐烂的桂花香。她每走一步,湖水就凝成红玉台阶。最要命的是她手腕上的金镯,和我的简直一模一样。
"我的孩子..."她伸手时,我注意到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碎屑,像是干涸的脑浆,"该穿上嫁衣了。"
张起灵突然抓住我后颈。他瞳孔金光暴涨,嘴角溢出的血珠在空中凝成网状:"闭气!"话音未落,那些血珠轰然炸开,漫天血雨泼向湖面。
女人尖叫着后退,皮肤被血滴到的地方腾起青烟。我趁机扯下衬衫第三颗纽扣,咬破舌尖把血抹在铜纽扣上。这是三叔教我的最后手段——当年在七星鲁王宫,他就是用这招从尸群里杀出来的。
"别管我!"我把张起灵推开,铜扣入口的瞬间,喉管涌起熟悉的腥甜。身体突然轻得像片羽毛,等再睁眼时已经站在湖面上。
女人仰头大笑,湖底传来此起彼伏的哄笑。我这才看清那些声音来自水下数百具尸体,他们全都戴着金镯,面容和我有七分相似。
"三百年的血脉终于觉醒了。"她指尖弹出三寸长的黑甲,直取我咽喉,"让我看看你的心是不是还长在左边。"
千钧一发之际,铜扣突然发烫。我低头看见自己胸口浮现张家密文,那些字句竟和女人身上的刺青完全相同。她收势不及撞进怀里,我们双双跌入湖中。
水底冷得刺骨。她贴着我耳边轻笑,吐息却滚烫:"你逃不掉的,每一滴血都在召唤我们回家。"说话间,我看见她后颈浮现出张家族长的印记。
张起灵的刀光就是在这时劈开湖水。他浑身湿透地冲进来,半截刀刃插进女人肩胛。我借机游向湖底,却被一具尸体抓住脚踝。它戴着和我一模一样的金镯,脸上爬满水蛭。
更多尸体从四面八方涌来,全都伸着戴金镯的手。我拼命挣扎,突然想起铜扣还能用一次。正要动手时,却发现那些尸体开始互相撕咬,仿佛有看不见的东西在水底搅动。
"吴邪!"
张起灵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抬头看见他踩着尸体堆成的路往深处跑,每步都踏碎几具骷髅。女人捂着肩膀追上来,金镯在月光下泛起诡异红光。
铜扣再次发烫时,我明白了该怎么用它。对准自己心口狠狠一扎,剧痛瞬间蔓延全身。那些尸体突然松手,它们的眼睛流出金色液体,在水中画出三个字——斩因果。
女人表情终于变了。她转身想逃,却被从天而降的刀鞘钉在水底。张起灵抓住我后领往上拽,可我知道事情还没完。那些尸体正重新聚拢,组成巨大的人形。
"抓紧!"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伤疤,"这次换我带你回家。"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我按在怀里。有什么灼热的东西刺入后背,等再睁眼时已躺在断桥边。雨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
张起灵跪在我面前喘息,他握刀的手在发抖。湖面恢复平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我知道,那个戴金镯的女人还在水底等着,带着我前世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