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劭
魏劭备好了?
魏劭视线掠过她的发鬓,她今日只挽了个简单的垂挂髻,连珠花也没簪,素得像院角那株白菊。
乔柠指尖按在锦盒边缘,没抬眼。
乔柠不过一支簪子,巍侯要瞧瞧?
魏劭不必,祖母素来不喜华物,你选的该是合宜的。
顾媪识趣地退到廊角,风将桂香揉进两人之间的沉默里。
魏劭走吧。
魏劭大步在前面走,玄色衣摆扫过青石板时带起点风,乔柠提着月白绣缠枝纹的裙摆跟在后面,裙裾本就裁得窄,踩在碎石子路上总怕崴脚,忍不住扬声。
乔柠你能不能走慢些?今天见长辈穿得这样正式,裙角又短,你本就比我高半截,腿还长——我今天是要做淑女的!
魏劭闻言脚步一顿,喉间溢出声低低的嗤笑,嘴上却嫌烦。
魏劭走路都不利索,还当淑女。
话落,脚步却慢悠悠放了下来,甚至刻意踩碎了步幅。等了两步见她还是小步蹭着,干脆转过身,下巴往她身前一点。
魏劭腿短就走前面,省得你在后面磨磨唧唧。一炷香的功夫,我也能跟上。
乔柠指尖捏着裙摆的力道紧了紧,偷偷翻了个白眼,却听话地往前挪了两步。
刚越过他肩头,指尖忽然被他袖角带起的风扫了一下,她脚步一错,干脆借着提裙的动作,悄悄运了点轻功——裙摆像沾了雾似的飘起来半寸,没几步就掠到了回廊转角。
魏劭正屈着指节活动手腕,听见身后没了动静,一扭头看见她快拐出月亮门的背影。
魏劭跑这么快!
他眼尾一挑,脚下却迈开长腿追上去,刚撵到门口,又立刻收了急步,背着手慢悠悠晃着,只把衣摆的褶皱晃得熨帖,活像刚才急着追人的不是他。
🫧
“这个是我们太夫人的心意,请女君收下。”
乔柠谢祖母。
魏劭祖母体谅孙儿公务繁忙,前些日子都不许我来拜见,但今日我特带新妇前来拜见祖母,以后家中有什么杂物琐事也可交于乔氏代办。
徐太夫人:“我知道你忙,这些繁文缛节就全都免了吧,你先去忙,我和乔氏说说话。”
魏劭刚把“交于乔氏代办”几个字说完,就被徐太夫人摆手打断,他指尖在袖中蜷了蜷,嘴上应着“孙儿晓得了”,临走前却偏头扫了乔柠一眼。
乔柠垂眸福身,等他脚步声远了,才直起身看向徐太夫人。
乔柠是母亲早年打磨的,今日想着祖母素雅,便带来了。
太夫人捏着她的手拍了拍:“有心了。”话锋一转,忽然提起磐邑与永宁渠,“听说你把磐邑做了嫁妆,还帮仲麟修渠?”
乔柠是,如今我与男君成了亲,就是一家人了,我定当竭尽全力相助。
“永宁渠被截断十四年了,这次不知道能够流通多久。”
乔柠清淤时我让人在渠底埋了防溃的石桩,再加上上游的分洪闸,保个百年安稳该是够的。
“听说你祖父乔公善卦,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
乔柠他的卦,我向来不信的。
太夫人抬眸看她,眼底掠过一丝讶异。
乔柠垂着眼,指尖摩挲着袖口绣纹。
乔柠他算尽旁人祸福,却没算到我母亲当年在府里受的磋磨。这等只利己的卦,信了反倒碍眼。
话落,她抬眼时已敛了冷意,只余下浅淡的疏离。
乔柠永宁渠的安稳,是石桩和分洪闸撑撑着的,不是卦辞。
太夫人指尖捏紧了膝上的帕子,半晌才缓缓松开,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到底是年轻气盛。” 她端起茶盏抿了口,茶雾掩住了语气里的起伏,“只是乔家的根脉,总还连着的。”
话落,院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太夫人抬眼看向门口,声音放轻了些:“仲麟等急了,你们小两口说话吧。”
乔柠不了,我待会要给婆母请安。
太夫人指尖一顿,茶盖磕在杯沿上轻响了声,抬眼时语气淡了些:“既如此,便随你吧。”
魏劭的指尖顿在门框边,眸色沉了沉,没动脚步。
魏劭我陪你去。
乔柠抬眼,疏离的淡色里漫开点凉。
乔柠不必,婆母跟前,规矩多。
话里的“规矩”像根细刺,扎得魏劭喉结动了动。他没再强留,只侧身让开条道,声音压得低。
魏劭那我在院外候着。
乔柠没应,提着裙摆擦过他肩侧时,衣料带起的风里裹着点极淡的冷香。
魏劭立在原地,望着她纤瘦的背影拐出月洞门,指节慢慢蜷成了拳。方才太夫人那句“乔家的根脉总还连着”,像块石头坠在他心口,沉得发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