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七号协议
码头东区的集装箱堆场像一座钢铁迷宫。祁颜紧握左轮手枪，贴着集装箱阴影前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场烟尘的焦灼感，颈侧的伤口隐隐作痛。
耳麦里只有静电的嘶嘶声。周洛生死未卜，但祁颜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如果他还能传达信息，东区一定有重要线索。
一个标着"7A"的蓝色集装箱半开着门。祁颜屏息靠近，枪口先行。集装箱内空荡荡的，只有中央摆着一张金属折叠椅，上面放着一台老式录音机。
祁颜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埋伏后才按下播放键。
"祁法医，如果你听到这个，说明你已经通过了第一道测试。" 录音里的声音依然是电子处理过的，但语调比仓库里的更加清晰，"你父亲当年也走到了这一步，可惜他做出了错误选择。"
录音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给她消化时间。
"第七号协议从来不是关于复仇，而是进化。通过药物和催眠，我们创造了更高效、更服从的执法者——没有感情困扰，没有道德纠结，只有纯粹的执行力。你父亲是唯一抵抗住改造的受试者，这让他成为了威胁。"
祁颜的手指在枪柄上收紧。父亲的信中提到过"抵抗"，但没说过他是唯一一个...
"林萱以为她在主导这场游戏，其实她只是另一个棋子，就像赵明义和苏世襄。"录音继续道，"真正的控制者一直在你身边。现在，是时候做出选择了——加入我们，或者像你父亲一样消失。决定权在你手中。线索在椅子下面。"
录音结束，集装箱重归寂静。祁颜缓慢蹲下，掀开折叠椅。下面用胶带固定着一个信封。
信封里是一张泛黄的照片和一把小钥匙。照片上是年轻的局长郑毅和林向文站在一起，背景是警校实验室。照片背面写着日期：1981年3月15日——实验事故发生前六个月。
钥匙上贴着标签："市立医院旧楼，地下室。"
祁颜的血液瞬间变冷。市立医院旧楼是父亲生前最后出现的地方——根据官方记录，他就是在那里跳楼自杀的。
耳麦突然传来刺耳的电流声，接着是周洛断断续续的呼吸："祁...颜...你在...哪里..."
"东区集装箱！"她几乎喊出来，"周洛，你受伤了吗？"
"不严重...听好...局长...有问题...他的手表..."
通讯再次中断。祁颜攥紧照片和钥匙。周洛发现了什么关于局长的事？如果郑毅真的是"控制者"，那么整个警局都不再安全。
她必须去旧医院，但首先得找到周洛。
刚走出集装箱，远处传来警笛声。祁颜本能地躲回阴影中。三辆警车疾驰而来，停在燃烧的仓库附近。借着火光，她看到担架上抬出一个人——是周洛！他还活着，但似乎失去了意识。
更令她心惊的是，站在救护车旁指挥的正是局长郑毅。即使在混乱中，他依然制服笔挺，腕上的手表在火光中反射出冷光——星月图案的表面。
赵队的手表。林向文的实验品。父亲笔记中的关键证据。
祁颜退入更深的黑暗。如果局长真的是"控制者"，那么周洛现在落入他手中极度危险。但她一个人无法对抗整个警队。
她需要一个计划，一个盟友。
手机震动起来，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别回警局。别相信任何人。等你安全了联系这个号码。——K"
K？祁颜盯着这条信息。是谁？如何得到她的号码？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要警告她？
没有时间细想了。警车开始分散搜索码头区域。祁颜最后看了一眼周洛被送上的救护车，转身消失在集装箱迷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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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立医院旧楼已经废弃多年，新楼建成后，这里只作为档案存储使用。祁颜从后围栏的缺口潜入，杂草刮擦着她的裤腿。
钥匙上的标签只说"地下室"，但旧楼有两个地下室——一个是公共储物区，另一个是曾经的停尸房。根据父亲的习惯，祁颜直接走向更隐蔽的停尸房。
通往地下的楼梯被铁门封锁，但锁已经生锈。钥匙轻松打开它，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走廊尽头还有一扇门，上面用红漆写着"禁止入内"。
祁颜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出乎意料，里面不是阴森的停尸房，而是一个设备齐全的实验室。墙上的白板写满了化学公式和神经学名词，长桌上摆放着各种药剂和仪器。
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中央的一个玻璃柜，里面整齐排列着七个注射器，每个都标着号码。第七个注射器是空的。
"第七号协议..."祁颜轻声自语，走近玻璃柜。柜门上贴着一张纸："最终配方：SPK-7。受试者：郑毅、赵明义、苏世襄、祁正明、林萱、周建国、周洛。"
周洛？周洛的父亲周建国？名单上的最后一个名字像一记重拳击中她的胃部。周洛知道这个吗？
"我猜你会找到这里。"
声音从背后传来，祁颜猛地转身，枪口直指声源。局长郑毅站在门口，手里握着一把消音手枪，脸上带着遗憾的表情。
"放下枪，祁法医。我们没必要重演你父亲的悲剧。"
祁颜的枪纹丝不动："是你杀了我父亲。"
郑毅叹了口气，慢慢走进房间："不全是。你父亲是自杀的，但确实是在我的...鼓励下。他太固执，拒绝看到这项研究的价值。"
"什么价值？把人变成没有思想的杀人机器？"祁颜慢慢移动，保持与郑毅的距离。
"你误解了第七号协议的目的。"郑毅摇头，"最初的实验确实粗糙，但经过几十年改良，SPK-7已经接近完美——它不会抹杀人格，只是强化服从性和执行力，消除不必要的感情干扰。想象一下，如果所有警察都能绝对服从命令，毫不犹豫地执行正义..."
"像赵队那样？"祁颜冷笑，"或者像林萱那样？"
郑毅的表情变得冷酷："他们是不完美的早期产品。林萱尤其令人失望——她擅自将实验用于个人复仇。而你父亲...他本可以成为最完美的作品。"
他向前一步，祁颜立刻后退，手指扣在扳机上。
"别紧张。"郑毅停下，"我知道周洛告诉了你关于手表的事。没错，这是林向文给受试者的标记。但你不知道的是，周建国也有一只同样的手表——你猜为什么？"
祁颜的呼吸变得急促。周洛的父亲也是受试者？这意味着...
"周建国是第一个成功案例。"郑毅微笑，"直到他临终前才出现抵抗反应，真是可惜。但他的儿子...周洛展现出了惊人的潜质。"
"你...对周洛做了什么？"祁颜的声音颤抖。
"只是初步准备。"郑毅看了看手表，"真正的激活还需要最后一步。就像现在..."
他突然按下手表上的一个按钮。祁颜身后的玻璃柜发出"咔嗒"一声，接着是气体泄漏的嘶嘶声。
无色无味的雾气迅速充满房间。祁颜立刻屏住呼吸，但已经吸入了一些。她的视野开始模糊，四肢变得沉重。
"不用担心，这只是镇静剂。"郑毅的声音忽远忽近，"等你醒来，我们会完成你父亲未竟的事业。第七号协议需要像你这样的天才..."
祁颜的膝盖发软。她用尽最后力气抬起枪口，扣动扳机——但手指已经不听使唤，子弹打偏了，击碎了墙上的某样东西。
郑毅摇摇头，像失望的老师看着犯错的学生："反抗是没用的，祁法医。很快你就会像周洛一样，明白服从才是——"
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话。实验室的门被踹开，周洛站在门口，脸上带着血迹，但眼神清明，枪口稳稳指向郑毅。
"离她远点。"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
祁颜既惊喜又困惑。周洛不是被救护车带走了吗？而且郑毅刚说...
郑毅似乎同样惊讶："你怎么...不可能！我给你注射了足够剂量的SPK-6！"
"我猜我的抗药性比你想的强。"周洛慢慢移动，挡在祁颜和郑毅之间，"就像祁正明一样。"
郑毅的脸色变了："你知道你父亲的事？"
"足够多。"周洛的枪纹丝不动，"比如他是第一个成功抵抗你的受试者。比如你为了控制他，不惜陷害他卷入'画家'案。当他接近真相时，你逼他自杀。"
祁颜努力对抗药物的影响。周洛知道这些？为什么从未告诉她？
"聪明。"郑毅冷笑，"但还不够聪明。你以为我会单独来见祁颜吗？"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脚步声。两名全副武装的特警出现在门口，步枪指向周洛。
"放下武器，周队。"郑毅命令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加入我们，成为第七号协议的第一个完美作品。你父亲会为此骄傲的。"
周洛的枪口依然指着郑毅："我父亲临终前最后一句话是'阻止郑毅'。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了。"
僵持之际，祁颜注意到被自己子弹击碎的墙上装置——那是气体控制阀。少量清醒空气正从裂缝中渗入。她悄悄深呼吸几次，感觉思维清晰了一些。
"周洛..."她轻声说，"手表..."
周洛微不可察地点点头。他早就注意到了郑毅手腕上的星月手表——和赵队、林向文的一模一样。
"最后一次机会，周洛。"郑毅厉声道，"放下枪，否则我的手下会开枪。"
"你的手下？"周洛突然笑了，"你确定吗？"
郑毅转向特警，却看到他们的枪口已经转向了自己。
"什么...？"
"郑局长，"其中一名特警开口，"你因涉嫌谋杀、非法人体实验和滥用职权被逮捕了。你有权保持沉默..."
郑毅的脸色瞬间惨白。他猛地抬手，似乎要按下手表上的某个按钮。周洛比他更快，一枪击中他的手腕。手表碎裂，郑毅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你以为我只带了祁颜来对付你吗？"周洛上前制伏郑毅，"省厅特别调查组已经监视你三个月了。今天的一切都是陷阱——包括让你以为我被SPK-6控制了。"
祁颜终于能站直身体，但困惑未减："你...早就知道？"
周洛转向她，眼中带着歉意："只知道部分。省厅怀疑局里有内鬼，但不确定是谁。我父亲临终前确实让我'阻止郑毅'，但没有具体信息。直到我们发现赵队的手表和林向文的联系..."
"所以你利用我做诱饵。"祁颜的声音很平静，但心脏像被刺了一刀。
"不！"周洛急切地否认，"我从未想过让你冒险。码头仓库爆炸后，省厅的人救了我，我才知道他们已经掌握了郑毅的证据。我立刻来找你..."
祁颜看着他焦急的表情，突然明白了。周洛隐瞒部分真相不是为了利用她，而是保护她——就像父亲一直做的那样。
"我相信你。"她最终说，这三个字比想象中容易说出口。
特警将郑毅押走后，周洛留下来帮祁颜整理实验室的证据。他们找到了完整的第七号协议文件、SPK药物配方，以及——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几十个小时的催眠录音，用于"重塑"受试者人格。
"他本来打算今天完成对我的'改造'。"周洛指着一个标着"周洛"的档案袋，里面是详细的心理分析和催眠计划，"利用我对父亲的崇拜和对职业的忠诚。"
祁颜翻看着父亲的文件："我父亲抵抗住了...因为他有更强大的信念？"
"因为你。"周洛轻声说，"文件中提到，祁正明抵抗催眠时反复提及你的名字和未来。郑毅认为这是'情感干扰导致的缺陷'。"
祁颜的眼眶发热。十年了，她一直以为父亲是因软弱而自杀，却不知他是为保护她而选择牺牲。
"还有一件事。"周洛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烧焦的照片，"在仓库里发现的。我想你应该看看。"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人和林向文的合影，背景是实验室。那个年轻人穿着警校学员制服，面容与周洛有七分相似——周建国，周洛的父亲。照片背面写着："第七号受试者，初步成功，1983年7月。"
"我父亲也是实验品。"周洛的声音低沉，"郑毅利用他对警队的热爱和忠诚...就像试图对我做的那样。"
祁颜不知该说什么。她轻轻握住周洛的手，感受到他手指的颤抖。两人沉默地站在废墟般的实验室中，各自背负着父辈遗留的重担，却也因这份共同的理解而更加紧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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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郑毅的案件震惊全国。随着调查深入，更多非法实验和谋杀案被揭露。赵明义和苏世襄被送往专业机构治疗，林萱的死则被定性为畏罪自杀。
周洛因破获大案被破格提拔至省厅，祁颜则拒绝了多家知名法医机构的邀请，选择留在市局。
在周洛调任前最后一天，他来到祁颜的办公室，手里拿着一个蓝铃花盆栽。
"给我的？"祁颜接过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新的开始。"周洛有些紧张地清了清嗓子，"我...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
"省厅的工作会很忙，但周末我会回来。"他语速很快，"如果你不介意，我想...我们可以..."
"约会？"祁颜直接替他说完。
周洛的耳朵红了："是的。如果你愿意的话。"
祁颜看着这个曾经让她烦躁的莽撞警察，现在却成了她最信任的人。她想起地下室里的拥抱，火场中的舍命相救，以及实验室里那句"离她远点"...
"我愿意。"她轻声说，然后做了一件从未想过自己会主动做的事——踮起脚尖，吻了周洛的脸颊。
周洛呆住了，随即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那笑容明亮得像是能驱散所有阴霾。他小心翼翼地环住她的腰，像对待什么珍贵易碎的宝物。
"我会经常回来的。"他承诺道。
"我会等你的。"祁颜回答，突然意识到这是父亲死后，她第一次真正期待未来。
窗台上的蓝铃花在阳光下轻轻摇曳，像是无声的祝福。祁颜知道，父亲留下的谜团已经解开，而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新的篇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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