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雅的手指在凌晨三点二十七分终于离开了键盘，指尖微微发麻。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视线从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移向图书馆窗外。温哥华的夜空依旧漆黑，只有几颗星星顽强地穿透城市霓虹的笼罩，闪烁着微弱而坚定的光。她的毕业设计——一个人工智能音乐推荐算法——已经吞噬了她整整七十二小时中的大部分时间。

“再这样下去，我可真要变成计算机了。”温雅低声嘀咕了一句，伸了个懒腰，脊椎发出一声轻微的“咯吱”抗议，像是不堪重负的老家具。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闺蜜林悦发来的第n条信息：“别忘了明天Henry的粉丝见面会！！！最后一次提醒！！！”

温雅瞥了一眼消息，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来。刘宪华，或者叫Henry Lau，那个从韩国出道又回到北美的加拿大华裔歌手。她当然知道这个人——毕竟每次和林悦见面，对方至少会花二十分钟滔滔不绝地更新他的最新动态，房间里还贴满了他的海报。但对温雅来说，流行音乐不过是地铁里的背景噪音，远远比不上巴赫的赋格或肖邦的夜曲来得吸引人。

“我还在赶毕业设计……”她刚打下几个字，忽然意识到自己需要休息，哪怕只是十分钟，否则可能直接趴在键盘上睡着了。

鬼使神差地，她在YouTube搜索栏敲入了“Henry Lau violin”。

第一个视频封面映入眼帘：一个身穿黑色衬衫的年轻男子，手持小提琴站在麦克风前，神情专注。温雅点开了视频，随手把手机横放在桌上，揉了揉太阳穴，准备随便听听便继续工作。

然而，当音乐响起时，她的动作戛然而止。

那不是她想象中的流行歌曲，而是一段帕格尼尼的随想曲，被重新编排得既古典又现代。镜头缓缓拉近，她看清了演奏者的脸——那双微微蹙起的眉毛、随着节奏晃动的黑发，还有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飞舞，令人目眩神迷。

温雅不知不觉坐直了身子。当视频中的表演转入一段即兴的电子小提琴独奏时，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跟着拍子敲击起来。这段表演既有古典音乐的严谨结构，又充满了意想不到的现代元素，正是她在编程项目中一直试图实现的那种平衡。

23分钟的音乐会剪辑结束时，温雅才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沉浸其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环境——这对一向注重安静的她来说几乎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凌晨三点五十一分，她看了眼时间，距离林悦拽她去参加粉丝见面会还有不到九个小时。

“好吧，”她给林悦回了消息，“明天我去。”

一周后的周六，温雅被林悦像打扮洋娃娃一样折腾了足足一个小时后，站在了温哥华会议中心外长长的队伍中。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要穿成这样，”温雅不自在地拉了拉裙摆，声音里带着些许抱怨，“我又不是他的粉丝。”

“但你看了他的视频，还说他‘确实有才华’，”林悦夸张地模仿着温雅当时平静的语气，语调上扬，“来自温雅小姐的评价啊，这几乎等同于普通人的‘天啊他太棒了我爱他’了！”

温雅翻了个白眼，但没再多说什么。事实上，自从那天晚上看了那个视频后，她又陆续搜了几首刘宪华的音乐表演，不得不承认这个偶像确实有些特别——他的音乐融合了古典、流行与实验元素，而且据说精通至少五种乐器。

三小时后，当两人终于进入会场时，温雅已经被高跟鞋折磨得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会场内挤满了尖叫的女孩，巨大的屏幕上循环播放着刘宪华的MV，音响震得地板微微颤动。

“接下来是互动环节！”主持人兴奋的声音突然响起，“Henry会随机挑选一位幸运粉丝上台，和他一起完成一个小表演！”

全场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温雅暗自庆幸自己坐在后排角落，这种“殊荣”肯定不会轮到她。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和她开玩笑。当大屏幕上的数字停止跳动，显示出的座位号正好是她手中的门票号码时，温雅的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温雅！是你！”林悦用力推了她一把，喊道，“快上去！”

在全场羡慕的目光和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温雅像只被赶上架的鸭子，僵硬地走向舞台。

聚光灯刺得她睁不开眼。当她终于适应了光线，看到刘宪华就站在不到一米远的地方，对她露出温暖的微笑。他比视频中看起来更高，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却散发着一种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魅力。

“你好，”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点点加拿大口音，“请问你的名字是？”

“温……温雅。”她结结巴巴地回答，声音微微发颤。

“温雅，很好听的名字。”他笑了笑，然后转向观众，“那么今天我们要一起完成什么呢？”

主持人递上一个转盘，刘宪华随手一转，指针停在了“即兴合奏”上。

“哇，这是最难的选项。”他对温雅眨了眨眼，“你会演奏什么乐器吗？”

温雅的大脑一片空白。“我……小时候学过钢琴，但……”

“太好了！”没等她说完，刘宪华已经拉着她走向舞台一侧的电子键盘，“我们来玩个简单的，我跟上你的节奏。”

温雅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心中无比懊悔小时候为什么没有认真练琴。数千双眼睛正盯着她，汗水顺着后背悄然滑落。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她知道自己按错了键。第二个音符稍微好一点，但依然不成调。第三、第四个音符继续着这场灾难般的演奏。观众席开始传来窃窃私语，温雅的脸烧得通红，恨不得立刻钻进地缝里消失。

就在这时，一段流畅的小提琴旋律突然切入，巧妙地围绕着她那些支离破碎的音符编织出一段完整的音乐。刘宪华不知何时拿起了小提琴，站在她身边，用眼神鼓励她继续。

“别停，”他低声说道，“跟着我的节奏。”

奇迹般地，温雅的手指逐渐找到感觉。虽然仍然笨拙简单，但至少不再刺耳。刘宪华的小提琴声如流水般温柔，引导着她的旋律，将这场本来的灾难逐渐变成了一段虽质朴却完整的音乐小品。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刘宪华向观众鞠躬，然后转向温雅，夸张地行了一个礼。

“感谢我的临时搭档温雅小姐带来的精彩表演，”他笑着说，“这证明了音乐不在于技术有多完美，而在于敢于表达。”

下台时，温雅的双腿仍止不住地颤抖，但心底涌动着一种奇怪的兴奋。她刚刚在台上出了丑，却被一个专业音乐人以如此优雅的方式拯救了。更奇怪的是，在那短暂的几分钟里，她仿佛触及到了音乐的本质——那种纯粹的、无需语言的交流。

回到座位上，林悦激动得抓着她的手臂猛摇：“天啊！Henry碰了你的手！他还对你笑了三次！”

温雅没有回答。她的目光仍停留在舞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身影上，心中有什么东西被轻轻拨动了，像是沉睡已久的一段旋律忽然苏醒。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