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的灯光昏暗得恰到好处,程远坐在角落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玻璃杯边缘。这是他这周第三次来这家名为"锈钉"的地下音乐酒吧,表面上是为了完成音乐学院的采风作业,实际上——他不敢承认——是为了台上那个人。
许沉。
这个名字在程远的舌尖滚动了无数次,却从未真正说出口。他只是在每次表演结束后,远远地看着那个高挑的身影收拾设备,然后消失在酒吧后门。
今晚的许沉格外不同。他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当他拨动吉他弦时,程远能看到他手腕上凸起的骨节和隐约可见的青色血管。
"这首是新歌,叫《锈》。"许沉对着麦克风说,声音轻得几乎被酒吧的嘈杂淹没。但程远听见了,他总是能听见许沉说的每一个字。
前奏响起,是一段程远从未听过的旋律。
"我们在时间里生锈
像被遗忘在雨中的铁钉
你看着我
我看着你
谁也不敢先说出那个字..."
程远的手指停在杯沿,这首歌像是直接从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挖出来的,每一个词都精准地击中他无法言说的感受。关于许沉,关于他自己,关于那些在深夜折磨他的、无法命名的渴望。
歌曲结束时,酒吧里爆发出比平时更热烈的掌声。程远却坐在原地无法动弹,心跳快得不像话。
"你还好吗?"
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程远猛地抬头,发现许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桌前,手里拿着一杯琥珀色的液体。近距离看,许沉的眼睛比他想象中还要深邃。
"我...我很好。"程远结结巴巴地回答,感觉自己的耳朵烧了起来,"你的歌...很棒。"
许沉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你看上去像是被雷劈了。"
"因为那首歌...它..."程远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直视许沉的眼睛,"它蕴含的感情太过真实”
许沉那种玩世不恭的笑意褪去,他拉开椅子坐下:"很少有人能听懂我在唱什么"
"我叫程远。音乐学院的学生。"程远伸出手
许沉握住他的手,掌心温暖干燥"许沉。无业游民,偶尔写歌。”
"你弹钢琴?"许沉突然问,目光落在程远修长的手指上。
程远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看手就知道。"许沉喝了一口酒,"我写了一些钢琴谱,但自己弹不好。有兴趣看看吗?"
就这样,程远跟着许沉去了他在城市边缘的公寓。那是一间狭小但整洁的单间,墙上贴满了手写的乐谱和唱片封面。角落里放着一架老旧的立式钢琴,琴键已经泛黄。
许沉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皱巴巴的纸"这些是我这些年写的,没人看得懂我的鬼画符。"
程远接过乐谱,在钢琴前坐下。那些在纸上看似杂乱的符号,在他的指尖下变成了流动的情感,悲伤的、愤怒的、全是许沉,全是那个站在窗边抽烟、背影瘦削的男孩。
"你弹得……很好听"许沉的声音有些颤抖
程远抬头看他,发现许沉的眼眶微微发红。在那一刻,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连接,比肉体更亲密,比语言更直接。
那天之后,程远成了许沉公寓的常客。他们一起写歌,一起编曲,有时整夜不睡只为完善一个小节的旋律。程远从未遇到过像许沉这样的人——他对音乐有着近乎偏执的纯粹热爱,不在乎名利,不在乎别人的评价。在许沉身边,程远第一次感到自己可以完全做自己。
"你为什么不去音乐学院?"有一天程远忍不住问,"以你的才华..."
许沉正在调吉他弦,闻言抬起头"我不适合那种地方。"
"但你可以..."
"我不需要那些。"许沉打断他
程远沉默了。他想起自己即将到来的毕业演出,想起教授们对他寄予的厚望,想起父母规划好的"国际钢琴家"道路。在许沉面前,这些突然显得那么虚假。
五月的某个雨夜,程远在许沉的公寓里弹奏他们共同创作的新曲。窗外的雨声成了天然的伴奏,许沉靠在钢琴边,闭着眼睛轻轻哼唱。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时,房间里只剩下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
程远抬头,发现许沉正凝视着他,眼神深邃得令人心慌。
"怎么了?"程远轻声问。
许沉没有回答,而是俯下身,他们的脸突然靠得极近。程远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能看到他睫毛投下的阴影。他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就在他们的唇即将相触的瞬间,许沉突然直起身,转身走向窗边"你应该去参加那个国际比赛。"
程远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什么?"
"维也纳的那个。你老师上周提到的。"许沉背对着他,声音异常平静,"那对你很重要。"
程远站起来,感到一阵莫名的愤怒"你就这么想把我推开?"
许沉没有转过身"你有光明的未来,程远不应该被困在这个小破公寓里,和一个没有未来的地下乐手浪费时间。"
"那不是浪费时间!"
许沉他摇了摇头"你会后悔的,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为我放弃了什么。"
"让我自己决定什么对我重要!"程远抓住许沉的手腕
许沉抽回手"不,你不明白。我没有未来可以给你,程远。我甚至不知道明年这个时候我会在哪里。这种生活不适合你。"
雨声变得更大了,像是要把整个世界淹没,程远站在那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他知道许沉说的是实话——他们的世界相差太远,但这并不能减轻胸口那种被撕裂般的疼痛。
那一夜,他们躺在许沉狭窄的单人床上,背对背,程远听着许沉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眼泪无声地浸湿了枕头。
天亮时,许沉已经不见了。桌上放着一张字条和一把钥匙:"公寓你可以随时来用。钢琴需要调音了。祝你在维也纳好运。——许沉"
程远拿起钥匙,金属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许沉的手。他知道,有些话再也无法说出口,有些旋律永远无法完整。
但在他心底,那个雨夜的钢琴声将永远回荡,伴随着那个几乎发生却终究错过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