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像潮水般退去,牧瑾文睁开眼,清晨灰白的光线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木地板上投下平行的条纹。母亲房间里已经传来轻微的走动声——她总是起得很早。他躺在床上,没有动,昨夜那张纸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指尖,冰冷而脆硬。
早餐时,母亲看起来比昨夜精神些,甚至还哼着一支老歌。牧瑾文低头喝着粥,热气氤氲了他的眼镜。
“小瑾,”母亲忽然开口,“我昨晚梦到你爸爸了。”
牧瑾文动作一顿。
“他还是老样子,催我别让他等太久。”她笑了笑,眼神有些飘远,“我说,急什么,我得看着儿子成家立业呢。”
勺子碰到碗边,发出清脆的响声。牧瑾文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手机恰在此时震动起来。
是楚泽钦的信息。
「你昨天去医院是身体不舒服吗?」
简洁冷漠的句子,牧瑾文却盯了很久。这是高中毕业后楚泽钦第一次主动联系他——如果不是宋从夜,昨天他们甚至不会说一句话。
「没。」他回复。
母亲好奇地看过来:“朋友?”
“嗯,高中同学。”
“好久没听你提起同学了,”母亲从容地捏起餐巾纸擦了擦嘴,“什么时候请人家来家里坐坐?”
牧瑾文含糊地应了一声。他想起高中时的楚泽钦——手指转着笔,解题时微微蹙眉。他们确实坐在一起过一段时间,但说过的话却少之又少。楚泽钦是那种有时安静到令人觉得冷漠的高岭之花,而牧瑾文高中时却是吵的不行的话唠。
送母亲去医院复查时,牧瑾文在走廊里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楚泽钦靠着墙站着,白大褂随意地搭在臂弯。看见牧瑾文,他直起身来。
似是察觉到了牧瑾文的疑惑“我在这工作。”楚泽钦解释,目光却落在牧瑾文母亲身上,“阿姨好。”
母亲惊讶地看看他,又看看牧瑾文:“小瑾,这是?”
“我高中同学,楚泽钦。”
“医生同学啊,”母亲笑了,“真好。”
楚泽钦陪着他们走了一段路。他刻意用着笨拙的幽默语气说话。母亲被他逗笑了几次,那是牧瑾文很久没见过的轻松笑容。
分别时,楚泽钦悄悄拉住了牧瑾文。
“我看了阿姨的病例,”他重新变回了冷淡的语气,“情况不乐观,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牧瑾文怔怔地看着他。
“我会帮忙联系专家,”楚泽钦继续说,“别拒绝。”
这不是商量,而是陈述。牧瑾文忽然意识到,楚泽钦不再是那个遥远而模糊的少年形象,他成了一个具体的人——一个会在医院走廊等他,会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要帮助他的人。
“为什么?”牧瑾文终于问出憋了一晚上的问题。
楚泽钦沉默了片刻。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冬日上午稀薄的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高中时你借过我一本诗集,”楚泽钦突然说,“里面有一页被折了角。”
牧瑾文完全不记得了。
“是哪一首?”
“聂鲁达。”楚泽钦轻声念道,“‘爱情太短,而遗忘太长。’”
护士站的电话铃声响起,打破了这一刻的静谧。楚泽钦拍了拍牧瑾文的肩膀,转身离去。
母亲的治疗很快开始了。楚泽钦果然联系了专家,还时常过来查看情况。牧瑾文的生活被分割成两部分——白天在医院陪母亲,晚上回到空荡的公寓处理工作。
宋从夜偶尔会出现,带着水果或零食,插科打诨地说些笑话。有次他偷偷对牧瑾文说:“你看,我就说楚泽钦这人外冷内热吧?”
牧瑾文没有回答。他注意到楚泽钦看他时的眼神有些特别,那种专注而深沉的目光,不像是对普通老同学的关心。
一个深夜,牧瑾文独自在病房外的长椅上睡着了。他梦见高中教室,梦见楚泽钦转过头来问他一道数学题,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把楚泽钦的睫毛染成金色。
醒来时,身上盖着一件白大褂,有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气。楚泽钦坐在旁边,低头看着手机。
“你怎么来了?”牧瑾文揉揉眼睛。
“值夜班,”楚泽钦收起手机,“梦到什么了?你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