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第一场雪覆盖了整座城市。程予乐站在"星辰"餐厅的窗前，看着雪花无声地落在街道上，手中的咖啡早已变凉。

"看这个！"苏媛突然冲进休息室，将一本美食杂志拍在桌上，封面赫然是纪星辰和一位优雅的女性在一家高档餐厅共进晚餐的照片。标题醒目：《米其林主厨纪星辰与餐饮女皇丽莎·宋的甜蜜约会？》

程予乐的手指微微颤抖，但他强迫自己露出微笑："哇，纪主厨的绯闻？难得。"

"据说是谈新项目合作，"苏媛翻着杂志，"但你看这张照片，他们看起来挺亲密的，不是吗？"

照片上，纪星辰罕见地穿着深蓝色西装，而不是惯常的黑色。他的表情比平时柔和，甚至带着一丝微笑。那位丽莎·宋正倾身向前，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搭在纪星辰的手腕上，红唇微启，像是在说什么亲密话语。

程予乐的胃部一阵绞痛。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嫉妒，但胸口那股酸涩感却真实得无法忽视。过去几周，他和纪星辰的关系微妙地升温——每周三的创意讨论，偶尔在"糖霜"小店的偶遇（虽然纪星辰坚称只是路过），甚至有一次，纪星辰主动提出帮他调整小店租金问题...

但现在，这张照片提醒了他一个残酷的事实：他对纪星辰而言，可能真的只是一个有潜力的员工，或者如安德鲁所说，维持米其林星级的工具。那些他误以为的特殊关注，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听说丽莎·宋身家上亿，"苏媛继续八卦，"还是纪主厨的大学同学。如果真在一起，简直是餐饮界最强联姻..."

"程予乐。"林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主厨找你。办公室。现在。"

程予乐深吸一口气，放下杂志。走向纪星辰办公室的路上，他的心跳快得不正常。为什么现在找他？是要宣布什么消息吗？还是单纯的工作安排？

敲门时，程予乐注意到自己的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进来。"

纪星辰的声音依然冷静自持。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正在翻阅一份文件。今天他穿着惯常的黑色高领毛衣，衬得肤色更加冷白，下颌线条如刀削般锋利。

"您找我？"程予乐站在门口，不敢靠得太近。

纪星辰抬头，灰蓝色的眼睛扫过程予乐的脸："下周的圣诞特别菜单，你的创意甜点需要调整。丽莎·宋对坚果过敏。"

丽莎·宋。这个名字像一把小刀扎进程予乐的心脏。所以绯闻是真的，他们已经亲密到讨论菜单细节了？

"我会重新设计。"程予乐机械地回答，"还有其他指示吗？"

纪星辰微微皱眉："你看起来...心不在焉。"

"我很好。"程予乐挤出一个微笑，"只是担心我的小店。房东给了最后通牒，如果下周还不能付清涨价的租金..."

"这件事我们在处理。"纪星辰打断他，"我联系了几个商业地产中介，找到几个可能的位置。"

程予乐眨了眨眼："你...在帮我找新店面？"

"只是顺便。"纪星辰低头继续看文件，但程予乐注意到他的耳尖微微泛红，"你的创意对餐厅有价值，需要合适的发挥空间。"

原来如此。还是为了餐厅。程予乐胸口的闷痛感更甚："谢谢。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去准备调整菜单了。"

"等等。"纪星辰叫住他，"明天晚上有空吗？丽莎想见见甜点团队。"

程予乐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围裙边缘："当然。很荣幸见到您...您的女友。"

纪星辰猛地抬头："她不是——"

电话铃声突兀地打断了纪星辰的话。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表情立刻变得严肃："出去吧。记得明天晚上七点。"

程予乐点点头，转身离开。关门的一瞬间，他听到纪星辰接起电话："安德鲁。我说过不要再打这个号码..."

回到厨房，程予乐机械地开始准备食材。安德鲁？纪星辰的前合伙人？他们还在联系？这通电话与餐厅有关吗？与他...有关吗？

"主厨训话了？"林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声音里带着恶意的愉悦。

程予乐没有回头："只是菜单调整。"

"啊，为了那位丽莎女士。"林强冷笑，"看来'甜点宠儿'要让位给'餐饮女王'了。"

程予乐强迫自己专注于手中的工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装傻也没用。"林强压低声音，"全餐厅都知道你靠什么获得特殊待遇。但现在纪主厨有了更...有利可图的选择。"他拍了拍程予乐的肩膀，"建议你开始找新工作，趁安德鲁先生的offer还有效。"

程予乐猛地转身："你什么意思？"

林强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那天晚上，程予乐辗转难眠。杂志照片、丽莎·宋、安德鲁的电话、林强的暗示...一切都在他脑海中盘旋，形成一幅令人不安的拼图。

第二天，餐厅因准备晚上的特别活动而异常忙碌。程予乐按照纪星辰的要求重新设计了甜点——一款不含坚果的白巧克力慕斯，表面装饰着可食用的雪花图案。

下午四点，当他去储藏室取材料时，路过纪星辰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谈话声。

"...人事变动按原计划进行..."纪星辰的声音。

"...员工合约一并转让..."一个陌生的男声，可能是电话那头的人。

"...程予乐的条款需要特别处理..."纪星辰继续说。

程予乐的血液瞬间冻结。人事变动？员工合约转让？特别处理？这不正是安德鲁暗示的——纪星辰要出售餐厅，包括员工合约？

他蹑手蹑脚地离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回到厨房后，程予乐发现自己无法集中精神，两次搞错了配料比例。纪星辰真的要抛弃"星辰"餐厅？抛弃...他？

晚上七点，丽莎·宋准时到达。她比照片上更加光彩照人，一身定制的白色套装，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优雅与自信。纪星辰亲自迎接她，两人站在一起宛如画报中的璧人。

"这位是我们的甜点师，程予乐。"纪星辰简短地介绍，"他负责今晚的特别甜点。"

丽莎微笑着伸出手："纪经常提起你。说你是他见过最有创意的甜点师。"

程予乐握了握她的手，触感冰凉而光滑："过奖了。纪主厨教导有方。"

晚餐进行得很顺利。丽莎对每一道菜都赞不绝口，特别是程予乐的白巧克力慕斯。"简直像在吃一片雪花，"她赞叹道，"甜美又梦幻。"

程予乐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丽莎倾身对纪星辰耳语什么，后者微微点头，嘴角有一丝几不可察的上扬。这一幕刺痛了他的眼睛。

活动结束后，程予乐疲惫地收拾着工具。餐厅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夜班的清洁工。他正要将最后一批模具放进消毒柜，手机突然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机会最后一天。明天吴氏集团签约新团队。——A」

A. 安德鲁。程予乐盯着那条短信，手指微微发抖。所以纪星辰确实在计划人事变动，而安德鲁正在组建新团队...包括他？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开了，纪星辰走了出来，看到程予乐还在，似乎有些惊讶："还没走？"

程予乐迅速将手机塞回口袋："马上走了。"他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问："听说...餐厅要有变动？"

纪星辰的表情立刻警觉起来："谁告诉你的？"

这个反应几乎证实了程予乐的猜测。他的心沉了下去："所以是真的。你要出售餐厅？"

"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纪星辰的声音变得冷硬，"谁跟你说了什么？安德鲁？"

"这不重要。"程予乐深吸一口气，"重要的是，员工们会怎样？我们的...合约会怎样？"

"具体情况还在协商。"纪星辰避开他的目光，"我会确保每个人得到妥善安排。"

妥善安排。多么官方、多么冷漠的说法。程予乐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开来。所有的特殊关照，那些深夜的谈话，生日礼物，甚至帮他找新店面的承诺...都只是"妥善安排"的一部分？

"我明白了。"程予乐的声音异常平静，"谢谢您的...诚实。"

纪星辰皱眉："程予乐，你不了解全貌——"

"我不需要了解。"程予乐打断他，突然感到一阵疲惫，"我只是个员工，记得吗？"他转身拿起自己的背包，"晚安，纪主厨。"

走出餐厅，冰冷的夜风拍打在程予乐脸上，与他滚烫的眼眶形成鲜明对比。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脑海中回放着这半年来与纪星辰相处的每一个片段。那些他误以为特殊的时刻，那些他过度解读的眼神和话语...一切都显得那么可笑。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国际长途。

"您好，是程予乐先生吗？"一个带着法语口音的女声，"我是巴黎国际甜点学院的艾玛·勒克莱尔。关于您之前申请的进修项目，我们有一个名额突然空缺..."

程予乐停下脚步。他几乎忘记了自己半年前申请的这所顶级甜点学校。当时只是随手一试，从未想过会获得机会。

"...下个月开学。您还感兴趣吗？"

雪花落在程予乐的睫毛上，融化成微凉的水滴。一个离开的机会，一个重新开始的可能。远离纪星辰，远离这些误会和心痛。

"是的。"他听见自己说，"我非常感兴趣。"

回到家，程予乐坐在书桌前，拿出一张信纸。他的手在颤抖，但字迹却异常坚定：

「辞职信

尊敬的纪主厨：

本人程予乐，因个人职业发展规划，申请自即日起辞去"星辰"餐厅甜点师一职...」

写完后，程予乐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纪星辰送他的那套古董甜点工具。他轻轻抚摸着"Pour le pâtissier qui a du cœur"的刻字，然后将盒子放进背包。这套工具太贵重，他不能留下，但也无法继续使用。

第二天清晨，程予乐比平时早两小时到达餐厅。厨房空无一人，晨光透过高窗洒进来，给不锈钢工作台镀上一层柔和的色彩。他曾在这里度过了生命中最充实的几个月，学到了比过去几年更多的知识...也经历了最复杂的情感波动。

纪星辰的办公室门关着。程予乐深吸一口气，轻轻敲门。

没有回应。

他试着推了推门——锁着的。也许纪星辰还没到。程予乐将辞职信从门缝下塞了进去，转身准备离开。

"这么早？"

纪星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程予乐差点跳起来。主厨站在走廊阴影处，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似乎一夜未眠。

"我...我留了信在您办公室。"程予乐的声音发紧。

纪星辰的目光从门缝下的信封移到程予乐脸上："什么信？"

"辞职信。"程予乐强迫自己直视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我接受了巴黎国际甜点学院的offer。下个月就走。"

纪星辰的表情瞬间凝固："巴黎？"

"是的。一个进修项目，半年期。"程予乐机械地解释，"我一直想系统地学习法式甜点技巧..."

"什么时候申请的？"纪星辰的声音异常冷静，但程予乐能感觉到下面涌动的暗流。

"半年前。"这是实话，"我以为没希望了，但昨天他们突然通知有名额..."

"昨天。"纪星辰冷笑一声，"真巧。正好在我和丽莎谈完合作后，正好在你听说餐厅可能有变动后。"

程予乐的脸烧了起来："这不是报复或逃避！这是我职业发展的机会。"

"职业发展？"纪星辰向前一步，气势逼人，"还是安德鲁给你提供了更好的条件？"

"什么？不！"程予乐震惊地瞪大眼睛，"我跟安德鲁没有任何关系！"

"那为什么昨天他刚联系我谈员工合约，今天你就辞职？"纪星辰的声音越来越冷，"你们计划多久了？"

程予乐气得浑身发抖："你...你竟然反过来指责我？明明是你在计划出售餐厅，转让员工合约！"

纪星辰的表情变得复杂："谁告诉你我要出售餐厅？"

"我听到你的电话！'人事变动按原计划'、'员工合约一并转让'..."程予乐的声音开始颤抖，"还有你对我的'特别处理'..."

"你偷听我电话？"纪星辰的眼睛危险地眯起。

"是无意中听到的！"程予乐辩解道，"而且林强暗示过..."

"林强？"纪星辰突然提高音量，"你宁可相信那个嫉妒你的小人，也不愿意直接问我？"

"我问了！"程予乐几乎喊出来，"而你避而不答！"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纪星辰的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在极力控制情绪。

"所以这就是你的决定。"他最终说，声音冷得像冰，"一走了之。"

程予乐咬住嘴唇："是的。就像你说的，这只是...职业安排。"

"很好。"纪星辰转身走向办公室，弯腰捡起那封信，"祝你前程似锦。"

这冰冷的告别像一把刀刺进程予乐的心脏。他曾幻想过纪星辰会挽留他，会解释一切误会...但现实总是更加残酷。

"谢谢你这段时间的指导。"程予乐艰难地说，转身离开。

"程予乐。"

纪星辰的声音让他停在原地，但没有回头。

"工具带走。"纪星辰说，语气稍微软化，"它们...属于你。"

程予乐的眼眶瞬间湿润。他点点头，快步走出厨房，生怕多停留一秒就会崩溃。

走出餐厅，初升的太阳将整条街道染成金色。程予乐深吸一口气，将背包里的工具盒抱在胸前，像是抱着最后一点温暖的回忆。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纪星辰一拳砸在办公室的墙上，指关节渗出丝丝血迹；也不知道苏媛半小时后到达餐厅，发现主厨罕见地失态，追问之下得知程予乐离开的消息；更不知道纪星辰从苏媛口中听说安德鲁和林强的种种挑拨后，眼中闪过的悔恨与愤怒。

此刻的程予乐只知道一件事：他需要离开，需要重新找回那个单纯热爱甜点的自己。巴黎，那座光之城，或许能治愈这颗破碎的心。

误会与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