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兰话音落下，与甄嬛相视一笑。
那笑意里藏着无需言说的默契，仿佛都看穿了皇后方才的故作姿态。
宫道上的残雪还未化尽，踩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咯吱声，各宫妃嫔三三两两跟上来，见她们二人站在景仁宫门口，也纷纷加快脚步，簇拥着一同往里走。
正殿里暖意融融，银丝炭的烟火气混着淡淡的熏香，漫过殿内的每一寸角落。
皇后端坐在首位的凤椅上，手里捧着盏白玉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上的缠枝莲纹，面色红润得过分，眼底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连看向众人的目光都带着几分刻意的温和。
“给皇后娘娘请安。”众人齐齐屈膝行礼，衣摆摩擦的声响在殿内此起彼伏。
祺贵人刻意往前凑了凑，声音甜得发腻：“娘娘今日气色真好，莫不是有什么喜事？”
年世兰站在人群中，目光扫过皇后眼底的笑意，故意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方才在宫门口撞见叶贵人出去，瞧着她脸色不大好，倒是娘娘这般容光焕发，难不成真有喜事要同咱们分享？”
皇后握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笑意掩盖：“哪有什么喜事？不过是前几日总病着，今日难得起得早，见窗外的雪化了些，风也没那么冷了，想着春天要来了，心情自然好了些。”
她说着，抬手示意众人起身，“都坐吧，剪秋，给各宫娘娘奉茶。”
宫女们捧着茶盘穿梭在殿内，甄嬛刚坐下，就听皇后又开口，语气带着几分体恤：“莞嫔，你如今再度有孕，皇上日日挂心，本宫也时常惦记。宫里的规矩繁琐，你就不必日日来请安了，能免的都免了，一切以腹中皇嗣为重。”
甄嬛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皇后这话看似体恤，实则是想减少她在皇上面前的存在感，可对她而言，少些应酬反而能安心养胎。
她起身屈膝行礼，语气诚恳：“多谢娘娘体恤，臣妾定好好养胎，不辜负皇上和娘娘的期望。”
殿内的妃嫔们各怀心思，祺贵人眼底闪过一丝嫉妒，却不敢表露。
欣贵人端着茶盏，眼神落在地面，懒得参与这些虚与委蛇。
沈眉庄坐在甄嬛身边，悄悄给她递了个安心的眼神，皇后越是想孤立甄嬛，她们越要护着她。
皇后又拉着众人说了些闲话，从御花园的腊梅说到内务府新贡的绸缎，语气轻快，仿佛真的只是寻常姐妹闲聊。
直到日头渐高，才摆摆手让众人退下：“时辰不早了，你们也都回宫里歇着吧，别累着。”
妃嫔们纷纷起身告退，刚走到殿门口，皇后突然开口：“谦嫔留一下，本宫还有些话想跟你说。”
这话一出，殿内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刘莺莺身上。
谁不知道刘莺莺当年因冲撞皇后被禁足，两人素来不和，皇后突然留她，怕是没那么简单。
年世兰脚步一顿，刚想开口说自己也留下作陪，就见刘莺莺侧过身，指尖对着她轻轻一压，那动作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像是在示意她放心。
随即，刘莺莺转过身，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正好，臣妾也有些事想请教娘娘，那就叨扰娘娘了。”
年世兰皱了皱眉，心里满是担忧，却也知道刘莺莺素来有主见，不会轻易吃亏，只能压下疑虑，跟着众人走出景仁宫。
刚踏出宫门，甄嬛就跟了上来，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娘娘可是在担心谦嫔？”
“怎能不担心？”年世兰停下脚步，看着景仁宫紧闭的宫门，眼底满是凝重，“皇后记恨谦嫔当年的事，如今突然示好，指不定憋着什么坏主意。谦嫔虽冷静，可皇后手段阴狠，怕她吃亏。”
“娘娘放心，臣妾倒觉得皇后不敢对谦嫔怎么样。”甄嬛站在她身边，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通透，“皇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留谦嫔，若是谦嫔真出了什么事，满宫的人都会怀疑她。她刚解了禁足，还没拿回六宫之权，不会这么傻，给自己惹麻烦。”
年世兰转头看向甄嬛，发现她眼底没了之前的失落，多了几分冷静的疏离。
想必是彻底看清了皇上的薄情，也看清了后宫的生存法则。
年世兰心里暗暗点头，语气缓和了些：“你说得有道理，是本宫多虑了。对了，你身子怎么样？方才在殿里站了那么久，累不累？”
“还好，就是有些嗜睡。”甄嬛摸了摸小腹，眼底闪过一丝温柔，“温太医说这是孕早期的正常反应，只要多休息就好。倒是娘娘，最近忙着查国公府的事，也要多注意身子。”
“本宫没事，周宁海那边盯着呢，有消息会第一时间报来。”年世兰说着，想起皇上这几日都宿在延禧宫，又忍不住叮嘱，“皇上最近常去叶贵人宫里，你别往心里去，好好养胎才是要紧的。他如今新鲜劲过了，迟早会想起你的好。”
甄嬛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淡然：“娘娘放心，臣妾如今只想护住孩子，其他的都不在乎了。从前总想着皇上的真心，现在才明白，在这宫里，只有自己和孩子才是最可靠的。”
年世兰看着她通透的样子，心里松了口气，甄嬛终于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执着于情爱的小姑娘了。
她拍了拍甄嬛的手背：“你能这么想就好，快回承乾宫歇着吧，别吹风了。”
甄嬛点了点头，在槿汐的搀扶下往承乾宫走。
年世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暗暗想着有甄嬛、沈眉庄、刘莺莺这些盟友，再加上哥哥很快回京，皇后和叶贵人的阴谋，迟早会被揭穿。
回到翊坤宫，暖阁里的炭火正旺，颂芝见她进来，连忙迎上去，手里还攥着一张纸条：“娘娘，您可回来了！奴婢刚让人去查了叶贵人身边那个小太监，有眉目了。”
年世兰走到窗边坐下，接过纸条，上面写着“傅察如烈，镶蓝旗傅察氏嫡子，其父在兵部任笔帖式，三个月前因挪用军饷被判流放，后被皇后保下，送入宫当太监”。
她看完，指尖轻轻敲击着桌案，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难怪叶贵人看到他时脸色那么难看，原来是旧识，还是被皇后特意拿捏的旧识。”
“可不是嘛！”颂芝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奴婢找了延禧宫的一个小宫女打听，说傅察如烈和叶贵人年少时就认识，傅察家还曾想过求娶叶贵人，后来因为叶贵人父亲获罪才不了了之。皇后这是抓着叶贵人的软肋了！”
年世兰冷笑一声，将纸条放在烛火上点燃，看着纸灰落在铜盆里：“皇后倒是会选靶子，知道叶贵人在乎傅察如烈，就从他下手。叶贵人之前装出不在乎的样子，现在怕是要乖乖听话了。”
“那咱们要不要做点什么？”颂芝问道，“若是叶贵人真被皇后拿捏住，帮着皇后对付咱们，可就麻烦了。”
“不用急。”年世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算计，“叶贵人不是省油的灯，皇后想拿捏她，没那么容易。咱们先看看热闹，等周宁海查清楚傅察如烈挪用军饷的真相，说不定还能反过来拿捏皇后。”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你把傅察如烈的底细告诉周宁海，让他重点查三个月前的挪用军饷案，看看是不是皇后故意栽赃。另外，再盯着延禧宫，看看叶贵人跟傅察如烈私下里说什么，有消息立刻报来。”
“是，奴婢这就去办！”颂芝应声而去，刚走到门口，就见灵芝匆匆跑进来，脸色有些慌张：“娘娘，景仁宫那边有消息了！”
年世兰抬眼看向她，心里一紧：“怎么了？谦嫔出事了？”
“不是出事，是……”灵芝喘了口气，语气里满是疑惑，“奴婢在景仁宫外守了半个时辰，没见谦嫔出来，就找了个相熟的小太监打听，他说皇后娘娘说觉得谦嫔投缘，留她在景仁宫用膳，还让人去御膳房传了菜，之后就没动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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