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兰本就没打算真的不闻不问,毕竟顶着主理六宫的名头,皇后醒不醒,她都得来走这一趟。
刚到宫门口,就见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见了她忙躬身:“皇贵妃娘娘,皇后娘娘醒了!章太医说毒性已解,只需要静养!”
年世兰脚步顿了顿,倒醒得及时。
她颔首,掀着厚重的棉帘走进殿内,一股浓重的药味混着炭火的焦气扑面而来。
皇后靠在铺着软垫的床头,脸色虽依旧苍白,却已能勉强坐直,剪秋正弯腰给她掖被角。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年世兰屈膝行礼,动作标准却不谦卑,起身时目光扫过殿内的太医,最终落在章太医身上,“章太医,方才本宫在门口听闻你说皇后毒性已解?你常年伺候景仁宫,皇后的身子就多劳你费心了。”
章太医连忙躬身:“皇贵妃言重了,此乃臣的本分。”
“其余几位太医也辛苦了。”年世兰转头,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皇后既已无大碍,你们就先回太医院吧,有消息再传你们过来。”
太医们纷纷应下,鱼贯而出,殿内瞬间清净了许多。
皇后看着年世兰在自己的宫里发号施令,手指悄悄攥紧了身下的锦被。
若不是太后警告过她,若不是还没拿回中宫权柄,她真想当场发作。
可她终究还是压下了火气,只淡淡开口:“劳烦皇贵妃挂心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宫女的通报:“叶贵人到,祺贵人到——”
年世兰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转头望去。
祺贵人穿着一身桃红色宫装,头上簪着支赤金步摇,脚步匆匆地走进来,脸上满是急切。
叶贵人则依旧是那身素白色衣裳,手里捏着块素色帕子,神色冷淡,仿佛只是来走个过场。
“给皇后娘娘请安,给皇贵妃请安!”两人屈膝行礼,祺贵人话音刚落就往前凑了两步,语气里带着刻意的关切,“娘娘您终于醒了!嫔妾听说您中毒,担心得一夜没睡!这下毒的人也太狠毒了,您可千万不能放过他!”
年世兰端起一旁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带着几分玩味:“祺贵人说得是。幸亏皇后醒得及时,不然景仁宫这些人,本宫还真不敢擅自处置,毕竟是皇后的人,本宫若是动了,怕是有人要嚼舌根,说本宫借故打压中宫。”
“皇贵妃这话是什么意思?”祺贵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景仁宫的人怎会害皇后?定是外面的人混进来的!御膳房的吃食、送进来的药材,都有可能动手脚!”
“哦?”年世兰放下茶盏,眼神锐利地看向祺贵人,“这么说,祺贵人是怀疑御膳房?还是怀疑送药材的人?要不要本宫让人把御膳房的总管和太医院的掌院都叫来,让你亲自审一审?”
祺贵人被她看得一缩,顿时没了底气。
她不过是想帮皇后说话,哪敢真的去审御膳房和太医院?
皇后见祺贵人落了下风,连忙开口打圆场:“皇贵妃说笑了。本宫虽在禁足,却也不是完全与世隔绝,御膳房的人、送药材的人,都有可能接触到本宫的饮食。景仁宫的人跟着本宫多年,断不会害本宫。”
“皇后娘娘说得极是。”年世兰顺着她的话头,语气却带着几分疏离,“既如此,这查案的事,自然该由皇后娘娘亲自来,毕竟是您宫里的事,您最清楚底细。本宫主理六宫,若是越俎代庖,反倒落了不是。”
皇后没想到年世兰这么快就把烫手山芋扔了回来,脸色微变,却也只能应下:“有劳皇贵妃费心,本宫会亲自查的。”
年世兰刚想开口告辞,殿外突然传来苏培盛高唱的“皇上驾到——太后驾到——”
她心里暗笑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众人连忙起身,齐齐跪在地上:“皇上万福金安,太后吉祥。”
“都起来吧。”皇上走进殿内,目光第一时间落在皇后身上,语气里带着几分敷衍的关切,“皇后,身子怎么样了?”
太后则径直走到床边,眼神扫过皇后苍白的脸,语气平淡:“醒了就好。太医说你中的是慢性毒,查清楚是谁下的了吗?”
皇后刚想开口,年世兰却抢先一步:“回太后,臣妾本想帮着查,可皇后娘娘说,景仁宫的事该由她亲自处置……”
“臣妾想着,皇后是中宫之主,她的人她最了解,便没再插手。”
皇上听出了她话里的弦外之音,转头看向太后,显然是想让太后拿主意。
太后沉吟片刻,开口道:“皇贵妃主理六宫是本分,可皇后终究是中宫,她宫里的事,让她亲自查也合规矩。”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正好国公府的案子还没头绪,那案子牵扯到年家,让皇贵妃去催一催,也更合适。”
皇上立刻点头:“皇额娘说得是。世兰,你就去盯着国公府的案子,务必尽快查出结果。皇后这边,就交给她自己。”
皇后听着这话,心里咯噔一下。
皇上这是明着把年世兰支开,却也暗着提醒她别折腾,可她哪里甘心?
可看着太后和皇上的眼神,她终究还是没敢反驳,只能点头应下。
“既然皇后无事,各宫嫔妃就先回去吧。”太后站起身,语气带着几分疲惫,“朕留下来陪皇后,皇额娘也回去休息。”
年世兰正准备跟着众人离开,却听太后突然开口:“哀家有些日子没见珞宁了,世兰,哀家随你去翊坤宫看看那孩子吧。”
年世兰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应道:“太后肯去,珞宁定要高兴坏了!”她上前扶住太后的胳膊,两人并肩往外走,留下满殿的人各怀心思。
轿辇在宫道上缓缓行驶,年世兰坐在太后身边,心里却在琢磨太后突然要去翊坤宫,绝不是为了看珞宁,定是有话要跟她说。
果然,到了翊坤宫门口,颂芝匆匆迎上来:“娘娘,欣贵人带着绯昀公主和珞宁公主在御花园玩呢,要不要让人把她们叫回来?”
“不必急。”太后摆了摆手,径直往暖阁走,“哀家就是来坐坐,跟世兰说说话。”
暖阁里的炭火烧得正旺,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桂花熏香。
太后坐在主位上,接过颂芝递来的热茶,却没喝,只是看着年世兰,缓缓开口:“世兰,你聪慧,哀家一直都知道。如今皇后中毒这事,你怎么看?”
年世兰心里清楚,这是太后的试探。
她端起自己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语气带着几分谨慎:“皇后是中宫之主,臣妾怎敢妄议她的事?不过是遵旨办事罢了。”
“哀家不是问你遵旨的事,是问你心里的想法。”太后放下茶盏,眼神锐利了几分,“你老实说,你觉得皇后的毒,是谁下的?”
年世兰放下茶盏,脸上露出一抹委屈的神色:“太后您这话,可就冤枉臣妾了。景仁宫禁足期间,守卫森严,臣妾连宫门都进不去,怎么可能下毒?宫里人都知道臣妾和皇后素来不和,若是臣妾真要动手,岂会选在这个时候,让自己落人口实?”
“你说得有道理。”太后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哀家也知道你不会这么蠢。可皇后醒了,定然会把矛头指向你,你打算怎么办?”
“臣妾能怎么办?”年世兰叹了口气,眼神里带着几分无奈,“只能等着皇后查案。”
“她若是查不出,自然会不了了之。若是查出真凶,臣妾也能洗清嫌疑。反正臣妾问心无愧,不怕人查。”
太后看着她,沉默了许久,最终只是摇了摇头:“罢了,珞宁不在,哀家也没心思等了。改日你带着孩子去寿康宫,哀家再好好看看她们。”说完,便起身告辞了。
看着太后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年世兰才彻底松了口气。
太后虽偏袒皇后,却也没打算真的为难她,这就够了。
“娘娘,欣贵人带着公主们回来了!”颂芝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年世兰整理了一下衣摆,笑着迎出去。
绯昀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小袄,像只小蝴蝶似的扑进她怀里:“额娘!皇祖母没来吗?欣贵人说皇祖母要来看我!”
“皇祖母有事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年世兰抱起绯昀,又摸了摸珞宁的头,转头对欣贵人笑道,“外面冷,快进暖阁烤烤火。”
欣贵人跟着走进暖阁,待宫女们都退下后,才轻声开口:“娘娘,嫔妾听说皇后醒了。”
“嗯,醒了。”年世兰放下绯昀,让她和珞宁去玩玩具,语气里带着几分疲惫,“她醒了,本宫的麻烦也来了。”
“娘娘,嫔妾倒觉得,这未必是麻烦。”欣贵人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国公府的案子查了这么久,一直没头绪。若是皇后解了禁足,真要查中毒的事,难免会露出破绽,不管这破绽和国公府有没有关系,对娘娘来说,都是机会。”
年世兰抬眼看向她,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她一直以为欣贵人是个置身事外的,没想到竟看得这么通透。
“就算查出皇后和国公府有关,又能怎么样?”她故意装傻,想看看欣贵人的底细。
“娘娘,后宫不得干政啊。”欣贵人微微一笑,眼神里带着几分锐利,“若是皇后真的插手了国公府的事,单凭这一条,皇上就不会再信任她。到时候,娘娘主理六宫,不就名正言顺了?”
年世兰看着她,忽然笑了:“你倒是看得明白。本宫把绯昀养在身边,可不是为了用她牵制你。”
“嫔妾知道。”欣贵人的语气软了下来,眼神里带着几分感激,“正是因为娘娘待绯昀好,嫔妾才愿意跟娘娘说这些。绯昀在娘娘身边,比在嫔妾宫里安全得多。”
年世兰心里一动,忽然想起欣贵人当年小产的事,语气郑重了些:“欣贵人,你记住,若是日后本宫有不测,你一定要护住绯昀和珞宁,还有你自己。别掺和后宫的争斗,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欣贵人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应道:“嫔妾明白。日后嫔妾会少来翊坤宫,免得给娘娘和公主们惹麻烦。”
“绯昀若是能继承你的聪慧,日后定能无忧。”年世兰看着玩耍的两个孩子,语气里带着几分期许。
欣贵人站起身,对着年世兰躬身行礼:“嫔妾先告退了,祝娘娘前途无量。”说完,便轻轻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