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夜色已深。
宫中的更鼓刚刚敲过,钟音沉沉地压在宫墙之上。风从窗边吹来,带着一丝凉意。
我坐在书案前,手中握着一支狼毫,墨迹未干,穿越以来,我都会做些无关紧要的事来打发时间。
:“殿下”
门外传来一声轻唤,是那小太监的声音。
我放下笔,见他站在门外,神色有些紧张,低声道。
:“陛下要检查您的书法。”
我微微一怔,心中并无波澜。
:“知道了。”
我点头,低下眼,那个傻子还抱着我的腰不肯松手。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柔声道。
:“我去去就回,你困了就先睡,不必等我。”
他抬头看我,眼神懵懂,像是听不懂我的话,却又像是懂了。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松开手,点了点头。
我替他掖好被角,转身随小太监离去。
夜风拂面,宫灯摇曳。
我们穿过长廊,走过几处宫门,最终停在御花园前。
小太监停下脚步,低声道。
:“陛下就在前面,小殿下请自行前往奴才不便跟随。”
我点头,迈步走入花圃深处园中花木。
花圃下的风铃轻响,清脆悦耳,打破了夜的沉寂。我远远看见一道身影立于花影之间,身着素衣,不像是皇帝。
我走近几步,试探性叫道。
:“阿无?”
那人缓缓转身,月光洒在脸上,跨过门槛。
风铃在檐那人着素衣、束男冠,背对我,肩背薄得像一柄收鞘的剑。
我停在三步外,唤她封号。
:“永安公主?”
她回身,月光劈开她半张脸,眉峰如刃,唇线抿得冷硬,哪有半分原书里“温驯”的影子。
:“宋予。”
她直呼我名,嗓音压得极低。
:“我等你二十一年。”
我指尖一紧,袖箭滑到腕骨。
她却抬手,亮出一物——一枚鎏金算珠,珠面刻着二维码的残痕。
:“车祸,手机屏碎最后一秒扫的二维码,再睁眼就成了襁褓里的公主。”
她指腹摩挲那道凹痕,像在摩挲旧伤疤。
:“你呢?地铁追尾?还是熬夜猝死?”
我未答,只问:“你如何得知我会来?”
她轻笑,从袖中抽出一卷薄绢,展开——是我今晨才默完的《滕王阁序》,末尾却多了一行铅笔小字
【If you can read this, you’re not alone.】
:“你练字时,我让宫女把纸调了包。”
她抬眼,瞳仁深得像两口井。
:“你写‘渔舟唱晚’的‘渔’,最后一笔带出英文花体尾钩——现代人练硬笔的通病。”
我喉头发紧。
她上前半步,声音压得只容两人听见。
:“第一次,我死在及笄礼前,被‘男主’毒杀;第二次,我装疯卖傻,仍逃不过‘和亲’剧情;第三次——”
她指节轻叩腰间玉佩,佩内竟传出咔哒一声机括响。
:“我造了火药。”
月光下,她摊开掌心,一小撮黑褐色粉末静静躺着,像凝固的夜。
:“配方我改了三年,硝石、硫磺、炭,比例记在脑子里。”
她合拢五指,粉末簌簌落下。
:“只需一个火星,御花园能掀掉半座角楼。”
我盯着她,忽然出声:“你说这些话的意义是什么?”
:“拉我入伙吗?”
我盯着她:“你打算弑君?”
她摇头,俯身拾起一枚风铃,指尖一拨,铃舌竟是中空的铜管。
她将铜管抛给我,里面卷着一张极薄的桑皮纸,密密麻麻写满蝇头小楷——是后宫、朝堂、边关所有关键人物的命运节点,哪日哪刻会因何事殒命,皆被红笔圈出。
:“我试过按兵不动,试过自毁容貌,试过提前毒死‘反派’……”
她声音低下去。
:“可剧情像河,改一条支流,总有另一条把我冲回原轨。”
我展开纸,最后一行被朱砂重重划掉。
[暴君宋予被沈君廷一刀封喉]
:“这是你原定的结局。”
她抬眼,月色在她眸底结霜。
: “现在,我们换一条河。”
我捏紧桑皮纸,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你要我做什么?”
她凑近,呼吸拂过我耳廓,带着淡淡的硝石味。
:“我要你,做那把改道的锹。”
我捏着那张桑皮纸,指节泛白。
:“你要我,做那把改道的锹?”
: “是。”
永安公主垂眸,将落在地上的火药末用脚碾碎。
:“我不信命,但我信概率。只要变量够多,河就会改道。”
风铃又响,像谁在暗处拨弦。
我忽觉脊背生寒:“你怎知我不会告发你?”
:“你会吗?”
她反问,语气平静得像在问今夜月色几何。
:“告发我,你仍是‘男主’的刀下亡魂;帮我,或许能活。”
她抬手,指尖掠过我的袖口,那里藏着袖箭。
: “况且——”
她轻声道。
:“你不会的,你若是那种人就不会将那个傻子带在身边。”
我脸色一变,声音微冷:“你监视我?”
她轻轻摇头。
:“是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