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楼玻璃幕墙反射着冷光,地铁呼啸而过,人群像潮水一样涌来又退去。
我妹妹站在便利店门口,外套大得几乎把她整个裹住,像只误入人世的企鹅。
她左手拎着那只磨得发白的帆布包,右手捏着手机,拇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风把她的刘海吹得乱七八糟,有一缕黏在嘴角,她也没抬手拨开,只是盯着那条信息发呆。
——我穿越前最后给她发的。
【宝宝,忙完工作记得早点睡。】
【别总熬夜,对身体不好。】
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像一层薄薄的雪。
我隔着马路喊她,声音被车流碾得粉碎。
她像没听见,转身进了便利店。
我追过去,指尖刚碰到门把手,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金属爬上来。
——玻璃门上结了一层冰,像是谁在里面呵了口气,又瞬间冻住。
冰层里映出我的脸,却不是此刻的,而是龙袍加身、冠冕垂旒,像从另一个时空漏进来的影子。
然后我醒了。
怀里宋小晓的呼吸扫在我锁骨上,带着退烧后特有的微潮。
他睫毛上还沾着泪,我动了动发麻的手臂,刚想把他往被窝里再掖一掖,屏风外“咚”的一声。
——像装满米的麻袋砸在地上,闷闷的,却震得人心口发颤。
我赤足踩在地上,青砖的寒气顺着脚心往上窜。
屏风外,风灯倒了。
火苗舔着纸罩,发出“噼啪”一声脆响,像谁掰断了树枝。
杨柳青不见了,地上只剩她刚才倚着的半块青砖,带着被体温焐过的余温。
: “杨柳青?”
声音在空荡的屋子里转了个圈,撞回来,无人应答。
我后颈忽然一凉——不是风,是金属,带着雨后铁锈的腥气,像条冬眠刚醒的蛇。
一把短匕贴上了我的皮肤,带着雨后铁锈的腥气。
: “别动。”
声音刻意压低,却听得出是个女人。
我僵在原地,余光扫过榻上,宋小晓的指尖在褥子上蜷了蜷,像梦里也察觉到危险。
榻边矮几上,我昨晚喝剩的半盏茶还留着,水面浮着一片没沉下去的茶叶,此刻正轻轻打着旋。
:“你们想要什么?”
女人没答,只是笑了一声。
下一秒,甜腻的香气涌过来——不是脂粉香,是加了蜜的迷香,混着松脂燃烧后的焦糊味。
我屏住呼吸,却已经晚了,膝盖砸在榻沿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意识消失前,我听见另一个男人说。
: “三个都带走,主子要活的。”
黑暗像浓稠的墨。
我动了动手腕,牛皮绳勒进皮肉,能感觉到那里已经肿了。
脚踝的绳结更粗糙,磨破皮的地方渗出血,和地上的潮气混在一起,黏糊糊的。
鼻尖突然痒起来。
——是霉味里掺着松脂,还有……
我皱了皱眉,是血,但不是我的,带着点陈年旧伤特有的腥甜。
“系统?”
我在心里又叫了一声。
回应我的只有黑暗里自己的心跳,像被关在鼓里,每一下都震得太阳穴发疼。
关键时候死机。
指尖碰到地面,夯土里嵌着碎石子,有块特别尖的,我悄悄把它拨到掌心。
左侧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接着是宋小晓带着鼻音的气声。
:“阿朗?”
他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却莫名让人安心。
我循着声音转头,在黑暗里“看”见他——其实什么都看不见,但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扫过我耳廓。
:“你怎么样?”
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刚醒的鼻音,却意外地镇定。
:“还活着。”
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刚醒的鼻音,却意外地镇定。
他顿了顿,声音突然带了点笑意。
:“刚刚我摸到了一面旗,绣着‘替天行道’,字丑得像狗爬。”
:“有人吗?”
我喊了一句,声音在黑暗里撞出短促的回声。
没人理。
宋小晓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你猜我们现在在哪儿?”
我:“……至少不是窑子?”
宋小晓:“嗯哼。”
他声音里带着点不合时宜的轻快。
他补了一句。
:“杨柳青也在。”
右边传来一声极低的闷哼,像是回应。
我松了口气,又提了口气。
——三个人,一个没少,但一个也没跑。
杨柳青终于开口,声音低而冷。
:“东南角有风,应该是通风口,离地约一丈。”
:“门在北边,铁质的,锁链声很重。”
:“守卫三人,呼吸深浅不一,有一个受了伤,血腥味从左前方来。”
我:“……”
这就是暗卫的职业素养吗?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
:“能解绳吗?”
:“能。”
杨柳青答得干脆,紧接着是极轻的窸窣声,像蛇蜕皮
我蜷了蜷手指,掌心的碎石子硌得生疼。
杨柳青的手突然碰到我手腕,指尖冰凉,带着常年握刀留下的茧。
三秒后,绳结松开,我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指,
我去解宋小晓的——他手腕细,绳痕周围已经泛起一圈红痕。
: “阿朗轻点,”
他还在贫。
:“我皮肤嫩。”
:“闭嘴。”
我低声麻。
解到最后一结时,远处传来脚步声,铁甲片碰撞的声音像撒了一把铜钱在地上。
:“有人来了。”
杨柳青的声音几乎贴着地面。
:“四个人,两个轻伤,一个瘸腿,领头的……心跳很慢,是高手。”
我们迅速躺回原位,宋小晓的手在黑暗中摸到我的,指尖在我掌心划了道短短的线。
火把的光突然刺进来,我眯起眼,看见门口的女人——左眼那道疤从眉骨划到颧骨,像被闪电劈过的老树。
她咧嘴笑时,疤也跟着动,像活过来的蜈蚣。
: “哟,醒了?”
她拿火把点了点我脚边的绳子。
:“别装了,这绳结怎么开的,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声音沙哑,带着山匪特有的粗粝。
: “大当家请你们喝茶,三位,请吧。”
我冷声。
: “这就是你们请人的方式?”
女人耸耸肩,火把晃了晃,照亮她身后一排弓箭手。
: “没办法,三位太金贵,不绑,我们可请不来。”
宋小晓突然出声。
:“姐姐,我饿了。”
他睫毛上还沾着灰,却笑得像只刚睡醒的猫。
:“想吃桂花糖蒸栗粉糕,要热的,配雨前龙井。”
女人愣了愣,忽然大笑。
火把的光在她疤上跳动。
她挥挥手,示意手下让开一条路。
: “走吧,小祖宗,寨子里什么都有——只要你们留得下命吃。”
我站起身,把宋小晓护在身后,杨柳青贴着我右侧,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火把的光把我们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
出门时,我回头看了一眼。
那面“替天行道”的旗子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背面绣着的小字。
【杀贪官,救苍生】。
墨迹被雨水晕开过,像哭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