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杨柳青)
我听见那句话时,像被一道闷雷劈中。
:“要不要搬过来住?”
陛下站在我面前,声音不高,却像一根极细的针,直接扎进我的耳膜。
那一刻,我脸上的血色瞬间被抽干,指尖冰冷得几乎握不住佩刀。
暗卫与帝王之间隔着深渊,这是铁律。
可陛下却问我“要不要”。
除非……我不敢往下想。
我僵在原地,喉咙发紧。
陛下似乎把我的沉默当成犹豫,眉梢轻挑。
:“怎么?不愿意?”
那声音里甚至带着一点温和,却让我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中衣。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却不得不答。
:“.......愿意。”
话音落地,我看见陛下唇角微弯,像是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
他转身,示意我跟上。
我抬脚,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疼得麻木。
红杏在殿门口,神色平静,仿佛早就知道我会来。
她什么也没问。
让我跟着。
便侧身引路。
我跟在她身后,宫道熟悉得令人心惊,可此刻却像通往刑场的路。
我想问,却不敢开口;想问主子到底想做什么,又怕答案是我无法承受的。
不会的。
我在心里拼命否定那个猜测,可冷汗还是顺着脊背往下淌。
偏殿的门被推开,烛火摇晃,把我的影子钉在墙上,拉得老长,像一条被吊起的黑蛇。
红杏让我等。
我站在原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撞得胸腔发疼。她很快回来,手里捧着一套衣裳。
我一眼认出——宫中**穿的样式。
指尖一抖,布料在我手里像冰一样滑。
我抬眼看红杏,她垂着眼,声音轻得像羽毛。
:“换上。”
我咬住后槽牙,开始解自己的衣带。
手指不听使唤,几次勾错绳结。
换到一半,指甲掐进掌心,钝痛让我清醒——这不是梦。
袍子套上身时,领口勒住喉咙,仿佛有人提前替我系好了绞索。
红杏递来一方帕子,黑底暗纹,边缘绣着极细的银线。
我盯着那帕子,喉咙发干。
:“蒙上。”
她说。
我深吸一口气,把帕子覆上眼睛。
绸布,磨得眼皮生疼,黑暗瞬间吞没一切。
我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在寂静中放大,像垂死之人的喘息。
红杏的手搭上我的肩,带着我往前走。
她的掌心干燥,脚步沉稳,我却像踩在云端,每一步都踩空。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许只有几丈,也许半生那么长。
:“到了。”
她停住,声音从极近处传来。
我浑身绷紧,像拉满的弓弦。
下一瞬,后背被轻轻一推——门在身后阖上,带起的风拂过我的耳廓。
黑暗压下来,重得连呼吸都变成奢侈。
我站着,蒙眼的帕子边缘渗进冷汗,黏在皮肤上,像一道溃烂的伤口。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在黑暗里,无人回应。
突然耳边终于听见了第二道呼吸。
轻,却带着水汽,像刚出浴的人。
:“……主子?”
我试探着开口,声音卡在喉咙里,几乎不像自己的。
没有回应,只有衣料摩挲的窸窣声。
那声音靠得很近,近到能闻到龙涎香混着皂角的味道。
我忽然想起三年前第一次随先帝秋猎,主子还是太子,站在高台上受百官朝拜,衣摆上的龙纹被风吹得像要腾空而起。
那时我跪在台下,隔着人山人海,觉得那道影子是这辈子都触不到的天。
现在这天却离我只有半步,却更冷了。
指尖碰到衣角时,我猛地缩回手——不是害怕,是烫。
像被火燎过,又像被冰裹住。
我听见自己牙关打颤的声音,在黑暗里脆得吓人。
宋予:“怕什么?”
他的声音终于落下,低低的,带着水汽未散的哑。
不是质问,倒像……哄人。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
怕什么?
怕您像传闻里那样,把不听话的侍卫剥光了扔进兽苑?
怕您明日醒来嫌我晦气?
还是怕……怕此刻自己竟生出一丝不该有的妄念。
——想攥住这片衣角,哪怕天亮就被砍了手?
黑暗里,忽然有指尖碰到我手腕。
不是命令,只是轻轻一点,像试探,又像安抚。
我僵着没动,那指尖便顺着腕骨往上,划过凸起的青筋,最后停在我攥得死紧的拳头上。
宋予 :“松开。”
这次带着笑,像在逗弄炸毛的猫。
我下意识松了力道,才发觉掌心早被指甲掐得血肉模糊。
那指尖沾了我的血,却不见嫌弃,反而用拇指慢慢摩挲过伤口,动作轻得发痒。
:“杨柳青,”
主子喊我名字,没有隔着金阶玉阶。
:“你怕朕?”
我喉头滚动,竟脱口而出。
:“怕的是……天亮。”
怕灯一亮,您就又是那个喜怒无常的暴君。
怕这半步的距离,又变回万丈深渊。
怕我自己……会恨您。
黑暗里忽然响起极轻的笑声,像雪落在铜炉上,一触即化。
下一瞬,蒙眼的帕子被抽走——不是粗暴的扯,而是慢条斯理的解,像在拆一份礼物。
烛光猛地刺进来,我下意识闭眼,再睁开时,正对上一双含着水雾的眼。
主子散着发,寝衣领口半敞,锁骨处还沾着没擦干的水珠。
可那眼神却清亮得吓人,没有醉意,没有欲念。
只有……困惑。
:“朕只是想让你搬来当值,”
他歪了歪头,发梢扫过我鼻尖,
:“你在怕什么?”
我愣住了。
原来……
不是侍寝?
那套衣裳、那方帕子、这一路沉默——全是误会?
主子忽然凑近,鼻尖几乎抵着我的,声音压得极低。
:“还是说,你以为朕要……”
尾音拖得暧昧,却带着明显的调笑。
轰的一声,血全涌上耳根。
我踉跄着后退半步,膝盖撞上脚踏,疼得倒抽气,却听见他笑得更大声了。
他转身往榻边走,衣摆扫过我的手背,像片羽毛。
: “外间有软榻,自己找被子。”
:“明日你,穿你的暗卫服,别又胡思乱想。”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从柜子里抱出一床锦被扔过来,动作随意得像在丢一块石头。
锦被落在怀里,带着龙涎香和阳光晒过的味道。
忽然就想起三年前秋猎,他也是这样随手把披风丢给冻得发抖的我,说。
:“穿着,别冻死了没人给朕牵马。”
那时我跪谢恩,披风在猎场被马蹄踩烂。
现在这床被子,我却想……
想让它好好的,盖到天亮。
(接宋予第一人称视角)
屏风外传来极轻的响动,像猫踩过地毯。
我翻了个身,隔着纱帐看见杨柳青抱膝坐在软榻上,背挺得笔直,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一直长到我的枕畔。
:“睡不着?”我问。
影子僵了一下,半晌才闷闷地。
:“嗯”了一声。
我叹了口气,掀开帐子。
:“过来。”
他像被火烫了似的弹起来。
:“不敢——”
:“让你过来就过来,”
我拍了拍床沿。
:“朕保证不碰你,行了吧?”
影子犹豫片刻,终于挪过来,隔着一臂的距离坐下。
我借着月光看他,发现这人耳根还红着,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颤动的阴翳。
:“杨柳青,”
我忽然开口,
:“你今年多大?”
他 : “二十四。”
:“跟了朕几年?”
他 :“四年零四个月。”
我笑了。
:“记得倒是挺清楚。”
杨柳青抬头,眼里写满了疑惑。
——是了,现实我也才20岁我记得原主才19来着.............
这哥们比我大。
我对上他的视线。
在他眼里,我仍是那个喜怒无常的少年帝王。
:“睡吧”
我往内侧挪了挪,给他让出半张床。
:“明日还要早起。”
他瞪大眼。
:“主子——”
:“闭嘴,”
我闭眼装凶。
:“再啰嗦就把你扔出去。”
窸窣声后,身侧微微下陷。
过了很久,久到我快睡着时,听见极轻的一声。
:“……谢主子。”
我没睁眼,只伸手把被子往他那边扯了扯。
黑暗里,指尖碰到他的指尖,一触即分。
这哥们要是不睡,我怎么溜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