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吹尽朝来雨，夕阳烟树，万里山光暮
夕阳缓慢沉入地平线，余留昏黄的余温。
暮色四合，荒野的风带着料峭的寒意。
悄无声息的织就黑夜，
晏殊穿着那身月白长衫，身影在起伏的丘陵间显得愈发单薄清冷。
形单影只
朱血玲珑果的暖流在体内流淌，修复着暗伤，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
少年步履未停，方向不再盲目，循着空气中残留的，微弱的焦糊与血腥气前行。
他需要亲眼确认一些事情。
关于昨夜矿坑，关于那些邪魂师留下的痕迹，更关于…是否还有无辜者被卷入。
翻过一道低矮的山梁，视野骤然开阔。
一览无余
下方并非预料中的矿坑，而是一片位于丘陵环绕中的谷地。
谷中曾经稀稀拉拉地散落的几十户泥坯草顶的简陋房舍，此刻是一片死寂的焦土与废墟。
大部分房舍被烧成了漆黑的框架，冒着缕缕青烟，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臭味、血腥味以及…尸体腐烂般的疫病气息！
大灾过后必有大难，少年还记得父亲曾经教育他的道理
未被完全焚毁的断壁残垣间，散落着破碎的陶罐、焦黑的农具，还有被草草掩盖或根本来不及掩埋的尸体。
哭声，压抑的、绝望的哭泣声，如同受伤野兽的哀鸣，断断续续地从废墟深处传来。
晏殊的脚步停在了山梁之上。
晚风吹拂着他的衣袂，猎猎作响。
墨发少年静静地看着下方的人间炼狱，那双总是琉璃色的眼眸，在微弱灯光和暮色的映衬下，透着破碎的光，在一片寒流中翻涌起来。
不是邪魂师的老巢。
这是一个普通的贫瘠村落，昨夜矿坑的爆炸与战斗余波，加上邪魂师死亡时散逸的污秽魂力和疫病气息，如同无形的瘟疫，瞬间摧毁了这个本就脆弱的小村庄。
那些村民…那些无辜的生命…成了他复仇行动中，被无情碾碎的尘埃。
无助…颤抖
为什么，会…
冰冷的腥气猛地涌上喉头，琉璃色眼眸的少年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刺痛感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
魂力力在体内奔涌，却无法温暖此刻如坠冰窟的灵魂。
少年看到废墟边缘，一个头发花白、满脸污垢的老妇人，正徒劳地用手扒拉着倒塌的土墙，口中发出嘶哑不成调的呼唤，浑浊的泪水冲刷着脸上的黑灰。
她旁边，瘦骨嶙峋、约莫七八岁的男孩蜷缩着，小脸烧得通红，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裸露的皮肤上已经出现紫黑色斑块——是被邪魂师死气污染的疫病症状。
他还看到几个幸存的男人，眼神麻木空洞，如同行尸走肉般，用简陋的工具挖掘着一个巨大的深坑，将一具具盖着破草席的尸体拖进去。
每一具尸体被抛下，都像是一块巨石砸在晏殊的心上。
“永远，不要被死亡蒙蔽麻木了内心”少年始终记得曾经的教诲，在心底反复挣扎
“不够…还不够…”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废墟中响起，是那个挖掘深坑的男人之一，他直起腰，望着堆叠的尸体，眼神绝望，“药…没有药…水也脏了…救不了…都救不了…” 他颓然地垂下手臂，铁锹“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绝望如同实质的浓雾，笼罩着整个谷地。
晏殊的身影动了。
带着沉重的滞涩感，一步步走下山梁，踏入这片绝望的焦土。
他没有理会那些幸存者惊愕、麻木或是带着一丝警惕的目光。他径直走向那个蜷缩在地上、痛苦呻吟的男孩。
老妇人看到有人靠近，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惊恐，随即看到晏殊身上干净得与这片废墟格格不入的月白长衫，以及那张在暮色中依旧精致却毫无血色的脸时，她猛地扑了过来，枯瘦的手死死抓住少年的衣角。
“大人！大人！求求您！救救我的狗娃，救救他，他爹娘都没了…就剩他了…求求您！” 老妇人声音嘶哑，如同破败的风箱，浑浊的泪水滴落在晏殊的衣摆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墨发少年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衣角被抓住的触感，老妇人身上混合着焦糊、汗臭和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本能的想要后退，想要挣脱。
身体的记忆在尖叫，接触意味着危险，意味着可能的暴露与伤害，隐患…如同冰冷的锁链缠绕着他。
然而，对上老妇人那双浑浊却盛满希冀的眼睛，看着地上男孩痛苦抽搐的小小身躯，感受着这片土地上弥漫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绝望…晏殊紧抿的唇线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蹲下身。
宽大的月白袖袍拂过沾染了灰烬的地面。
少年没有立刻去碰触男孩，而是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却极致的月白色魂力。
魂力似温柔的月光，小心翼翼地探向男孩的眉心。
此时，一丝碎屑的光点，在晏殊指尖一闪而逝！那是属于魂兽星月天蚕的气息。
若非晏殊极力压制，几乎就要逸散出来。
冷汗瞬间浸湿了墨发少年的后背。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魂力的躁动，指尖的月白光芒稳定下来，魂力似涓涓细流，温柔缓慢地渗入男孩的眉心。
柔和的生命能量如甘泉，冲刷男孩体内污秽的死气。
紫黑色的斑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稳，高烧带来的潮红也在缓缓退去。男孩痛苦的表情舒缓下来，沉沉睡去。
老妇人看着孙子的变化，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是狂喜。
她松开抓着晏殊衣角的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晏殊连连磕头：“谢谢！谢谢大人！谢谢活菩萨！老婆子给您磕头了！”
“大人！”
“是霁雪大人来了！”
“有救了！有救了！”
幸存者们终于认出了晏殊。
绝望的谷地中，如同投入了一颗火星，点燃了微弱的希望！
麻木的眼神重新燃起光亮，人们挣扎着围拢过来，带着哭腔的哀求声此起彼伏。
“大人！救救我家柱子吧！他快不行了！”
“大人！水！水有毒！喝了就吐！”
“大人！我爹他…”
晏殊被围在中间。
无数双沾满污垢和血污的手伸向他，绝望而期盼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混杂着伤痛、疫病和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人群的挤压，肢体的无意触碰…
少年感到一阵阵眩晕，身体摇晃，体内的魂力在治疗男孩后本就消耗不少，此刻在无数负面情绪和气息的冲击下，更是如被拉扯的丝线。
魂力在自发修复，但那身体引动的悸动感，如同潜伏的毒蛇，随时可能失控。
他不能退，也无路可退…
晏殊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恶心感和灵魂深处的悸动。
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淡漠，如冻结的湖面，将所有汹涌的情绪死死封在眼底深处。
琉璃色眼眸的少年站直身体，声音不高，带着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幸存者的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
“安静！”
“所有未染病者，立刻去上游取干净溪水！”
“染病者，集中到那边空地！”
“有力气的人，立刻清理废墟，寻找未被污染的粮食和锅具！”
“所有尸体，深埋！远离水源！”
他的指令清晰、冷静、，压下了混乱。
幸存者们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下意识地按照少年的吩咐行动起来。
晏殊则如不知疲倦的机器，穿梭在伤病员之间。
指尖月白光芒不断亮起，精准地落在每个症状危急的村民身上。
“第五魂技，回春圣印”青色的阵法在地面形成，氤氲生命力
他不再吝啬魂力，精纯的能量源源不断地输出，驱散着疫病，修复着创伤。
汗水浸湿了少年额前的碎发，顺着他苍白精致的脸颊滑落，滴在月白的长衫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脚步也开始有些虚浮，唯有那双琉璃色眼睛，依旧专注。
晏殊不敢再轻易动用深层力量去大面积净化水源或环境，只能集中力量救人。
效率有限，杯水车薪。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