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沉沉,
浮光霭霭,冷清溶溶月
浓稠墨色,刹那间压住随风摇摆的野草,在原野上,黑夜吞吐着满目的薄凉。
无声无息,却又震耳欲聋…
晕染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嵌入心房
少年的身影疾驰如风,单薄,清瘦,带着撕裂黑暗的决绝。
他并非朝着某个明确的目的地,只是本能地想要远离索托城。
远离那片刚刚被他亲手化为邪魂师坟场的矿坑
远离那如影随形的血腥与算计。
远离这痛苦的一切
风在耳边呼啸,喧嚣拂过衣角。
带着荒野上混合着泥土与枯草的气息,试图吹散他身上沾染的,若有若无的血腥与焦糊味。
颤抖的呼吸牵扯着胸肺,胸口仿佛有千斤重担,细微的刺痛感挥之不去。
不是身体创伤,星月天蚕献祭带来的生命力如同永不停歇的泉眼,无时无刻不在修复着他因过度消耗魂力与精神力带来的疲惫。
痛,源自灵魂深处,源自那被强行压下的,如同潮水般涌来的记忆——灭门之夜的哭喊,亲人染血的面容,魂兽献祭时撕裂灵魂的剧痛,以及逃亡路上无数个被追杀,被觊觎的冰冷日夜。
累吗
少年这样问自己
可我不愿成为麻木不仁的人
身体的异端,是自己背负的隐秘,也是招致灾祸的原罪之一。
而那份与生俱来的能力,更是将整个家族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它能将魂技的威能无限放大,甚至达到接近神迹的层次,更能与特定强者的魂力产生难以想象的深度共鸣,威力远超寻常武魂融合技。
这本是守护的力量,却成了贪婪者眼中最完美的“工具。
当秘密泄露,当觊觎的目光化作屠刀,一切温暖都化为灰烬。
从此,信任成了最奢侈的妄想,身体的接触更是潜藏着致命的危险。
共鸣的悸动,意味着可能唤醒沉睡的噩梦,也可能引来新的猎手。
那就隐藏起来吧
如果没有人知晓,是不是就意味着没有牺牲
晏殊的心中仿佛有千言万语,呼吸颤抖的瞬间却又将翻腾的情绪吞下,如同在汹涌的暗流之上冻结一层坚冰。
淡漠,是伪装,也是最后的防线。
不知奔行了多久。
天际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晨曦的寒意驱散了部分夜露。
微弱的光芒逐渐照亮了天空,带着温热的触感
一条清澈的小溪出现在视野中,蜿蜒流淌,水声潺潺,在寂静的黎明前格外清晰。
溪边是茂密的芦苇丛,在晨风中轻轻摇曳。
墨发少年停下了脚步。
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松懈的缝隙。
他走到溪边,缓缓蹲下身,掬起一捧冰凉的溪水泼在脸上。
刺骨的寒意让他激灵了一下,混乱的思绪似乎也清明了几分。
水中倒影出一张苍白而精致的脸,柔和的眉眼间是挥之不去的倦怠与疏离。
他凝视着水中的自己,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颈侧一处淡淡的旧伤——那是幼年时一次修炼失败留下的印记。
倏忽间,一股微弱、却如寒冰般的感知力,极其突兀地扫过这片溪畔。
晏殊的身体瞬间绷紧!
如同受惊的灵鹿,他猛地站起身,眼神锐利如刀,扫向感知力袭来的方向——溪流上游,一片被高大芦苇丛半遮半掩的阴影处。
几乎在他起身的同一时间,一个带着几分慵懒戏谑、却又清泠悦耳如同冰泉击石的声音,穿透了黎明的薄雾,清晰地传来:
“呦~大清早的,一个人对着溪水发呆,是在顾影自怜吗?小月亮?”
话音未落,一道颀长的身影如同凭空出现般,自那芦苇丛的阴影中悠然踱步而出。
银发如瀑,在熹微的晨光下流淌着清冷的光泽,几缕发丝随意地拂过线条精致的下颌。
冰蓝色的丝绒长袍纤尘不染,领口袖口的霜花暗纹在晨光中泛着微光。
光翎斗罗双手负在身后,冰蓝色的眼眸微微弯起,带着发现新奇玩具般的纯粹兴味,笑意盈盈地注视着溪边的晏殊。
那笑容看似无害,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沉淀了岁月,洞察世事的冰冷与探究。
一片淡漠
琉璃色眼眸的少年心中一紧,紧张随之而来。
是他。
那个在顶层包厢、拥有恐怖气息的强者。
他竟然追踪到了这里!速度如此之快,隐匿如此之深。刚才那一瞬间的感知扫过,绝非试探,更像是…一种对猎物的宣告。
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全身。
晏殊几乎是本能地后退了半步,宽大的袖袍下,手指悄然并拢,一丝精纯的月白魂力在指尖无声流转。
月桂武魂隐而不发,但全身的魂力已调整到随时可以爆发的状态。
少年眼神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戒备与拒人千里的疏离,紧紧锁定着光翎:“阁下何人,跟踪在下,意欲何为?” 声音清冷,如同溪水撞击岩石。
“跟踪?”光翎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轻笑出声,银发随着他微微歪头的动作滑落肩头,
“别说的那么难听嘛。老夫只是恰巧…路过。看到这边风景不错,还有位…嗯,赏心悦目的‘小月亮’对水自照,忍不住过来打个招呼。” 他语气轻松,步履悠闲地又向前走了两步,仿佛真的只是在晨间散步偶遇。
然而,他每靠近一步,晏殊周身的寒意就重一分。
光翎身上那股无形散发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极致寒意,并非刻意压迫,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溪边草丛甚至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
晏殊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体内蕴含的,汪洋魂力。
这是一位实力远超他预料的巅峰斗罗。
“风景看完了,招呼也打了。”晏殊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身体依旧保持着随时可以反击的姿态,“若无他事,请便。”
他摆出了送客的姿态,眼神锐利,毫不退让。他不想与任何势力有牵扯,尤其是这种深不可测、目的不明的存在。
光翎的脚步停了下来,距离晏殊约莫三丈远。
银发男人冰蓝色的眸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晏殊紧绷的姿态和眼中冰冷的戒备,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玩味:“啧啧,警惕性真高,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神中的戏谑稍稍收敛,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昨晚西郊矿坑里的那几只‘臭虫’,死得可真是…干净利落。那份掌控力,那份对能量精妙的运用…老夫活了这么多年,也是头一次见。‘霁雪’之名,果然名不虚传,或者说…名不副实?”
光翎直接点破了晏殊的身份和昨晚之事,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与更深的探究。
恍若惊雷
少年面上不显,只是颤抖的瞳孔暴露了心里所想。
他果然看到了!不仅追踪而来,还目睹了整个过程。
刺骨寒意从脊椎窜起。
无比惊悚
晏殊强压下心中的震动,脸上依旧是那副冰封般的淡漠:“为民除害而已,不值一提。阁下若无事,在下告辞。” 他不想再纠缠,身形微动,就要施展身法离开。
“诶,别急着走啊!”光翎的身影如同瞬移般,极其自然地横移一步,恰好挡住了晏殊最便捷的退路,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只是随意地调整了一下站位。
他依旧保持着那副玩世不恭的姿态,但眼神却牢牢锁定了晏殊,“老夫还没自我介绍呢。武魂殿供奉殿,第五供奉,光翎。”
武魂殿供奉,第五供奉
这几个字如同重锤砸在晏殊心头,尽管早有猜测,但对方亲口承认的身份,依旧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供奉殿!大陆魂师界真正的权力巅峰!
他们为何而来?
为了他引动魂兽暴动暴露的气息?为了他昨晚展现的“异常”能力?还是…为了更深的秘密?
晏殊的指尖冰凉,袖中的月白魂力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溢出。
那些曾经被他刻意遗忘的,试图摆托的恐惧从心口蔓延。
他强迫自己冷静,声音更加淡然:“光翎供奉。不知供奉大人亲自前来,有何指教?若是为了那些邪魂师,在下已代为清理,不敢居功。若是其他…”
少年顿了顿,眼神锐利冰冷,“在下不过一介漂泊行医的散人,恐难入供奉殿法眼。”
“散人?”光翎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笑得肩膀都微微耸动起来,“一个能在举手投足间让数名魂圣级别邪魂师死得无声无息、连渣都不剩的‘散人’?一个能引动星斗森林魂兽大规模暴动的‘散人’?小月亮,你这谦虚…可有点假哦。”
他冰蓝色的眼眸紧紧盯着晏殊,仿佛要穿透那层冰封的伪装,看清其下的真实:“供奉殿对你很感兴趣。非常感兴趣。”
他收起了大部分笑意,语气带上了一丝属于巅峰强者的郑重,“大供奉千道流,想请你…去供奉殿做客。”
做客?晏殊心中冷笑。
是囚禁?是审问?
还是…像对待他家族一样,榨取最后的价值?
他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指甲嵌进掌心。冷汗直流。
自己魂环的秘密,身体的特殊,“共鸣”的能力…任何一样暴露,都将是灭顶之灾。
“在下闲云野鹤惯了,受不得拘束。供奉殿好意,心领了。”晏殊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商榷的决绝。
墨发少年体内魂力暗暗流转,月桂武魂蓄势待发,霁雪灵蝶的力量也在魂海深处隐隐波动,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哪怕面对的是第五供奉,他也绝不会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