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疗养院

十二章：银杏疗养院

雨丝像银针般刺入泥土，苏州郊外的银杏种植基地在雨中显得格外寂静。苏新皓撑着黑伞，与温昭并肩站在锈迹斑斑的铁门前。门牌上"银杏康复中心"几个字已经褪色，监控摄像头歪斜地挂在柱子上，镜头覆满蛛网。

"确定是这里？"苏新皓压低声音。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温昭的银色头箍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温昭调出手机上的地图："小七追踪到那辆救护车的最后信号就在这一带。"她指向基地深处一栋被银杏树环绕的白楼，"而且这里的电磁屏蔽异常强烈，地下可能有大型设施。"

他们伪装成前来咨询的家属，轻松骗过了门口打盹的保安。园内小径铺满金黄的银杏叶，踩上去悄无声息。走近白楼才发现，建筑远比远处看起来陈旧，窗帘全部拉紧，门厅的挂号处积了厚厚一层灰。

"地上部分是幌子。"温昭摸了摸服务台上的灰尘，"入口应该在地下。"

他们在药房后面发现了电梯，需要刷卡才能运行。苏新皓掏出母亲留下的磁卡，电梯竟真的启动了，无声地向下滑行了至少三层楼深。

电梯门开时，两人同时屏住呼吸——眼前是一条纯白的走廊，两侧是透明的观察室，每间都放着医疗设备和一张病床。最尽头的那间里，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们坐在轮椅上，正对着窗外的虚拟风景投影发呆。

"妈...？"苏新皓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轮椅缓缓转过来。那张脸确实属于苏妍，却比记忆中苍老了二十岁，右半边脸有严重的烧伤疤痕。她的目光从苏新皓脸上滑过，没有一丝波动，最后停在温昭身上。

"小昭？"沙哑的声音像是很久没用过，"你长这么大了。"

苏新皓踉跄着上前，跪在轮椅前抓住母亲的手。那只曾经能弹出绝妙旋律的手现在枯瘦如柴，无名指上的银杏叶戒指也不见了。"妈，是我啊，小皓..."

苏妍困惑地皱眉，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不！小皓才七岁！你们又想骗我..."她的眼神变得狂乱，按响了床头的警报器。

刺耳的警铃瞬间响彻走廊。温昭迅速关上病房门，但已经晚了——急促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逼近。

"记忆损伤..."温昭快速检查床头的医疗记录，"他们用药物选择性抹去了她部分记忆，尤其是关于你的。"

苏新皓如遭雷击。十六年的思念，换来的竟是母亲认不出自己？他颤抖着从钱包取出随身携带的旧照片——七岁的他和母亲在钢琴前的合影。"妈，你看，这是..."

门被猛地踢开。三个穿白大褂的壮汉冲进来，为首的亮出电击棒："未经许可的访客必须立即离开！"

温昭挡在苏新皓前面："我们是LSY-7项目的继承者，有权探视受试者。"

这个代号让医生们明显动摇了。他们交换眼神，领头的那人按下耳麦低声汇报。片刻后，他侧身让路："主任要见你们。"

他们被带往更下层的一个圆形大厅。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全息投影——人脑神经网络模型，某些区域闪烁着红光。一个穿白大褂的背影站在控制台前，听到脚步声才转过身。

"王医生？"温昭惊呼。

面前的女人约莫五十岁，戴着厚重的眼镜，正是当年母亲的研究助理王雯。但她的眼神冰冷得陌生，胸前名牌写着"项目主任"。

"温昭，久仰。"王雯的声音像金属摩擦，"还有苏妍的儿子。我猜你们是为'银杏计划'来的？"

苏新皓握紧拳头："你们对我妈妈做了什么？"

"救了她的命。"王雯调出一段监控视频，显示东方明珠事件当晚的爆炸，"那场爆炸本该要她的命，是我们的人及时救了她。"她停顿一下，"当然，代价是配合完成她中断的研究。"

温昭突然指向全息投影："那是神经重构实验...你们在尝试修复她的记忆？"

"聪明。"王雯微笑，"可惜常规方法都失败了。直到你们创造出超谐波..."她点击屏幕，调出一段数据，"这是你们在实验室的耦合记录。那种独特的神经共振，正是解开记忆封锁的钥匙。"

苏新皓瞬间明白了他们的意图："你想复制我们的耦合状态？"

"不仅如此。"王雯的镜片反射着冷光，"我们需要你们主动引导苏妍进入这种状态。她的记忆深处藏着LSY-7项目的核心算法——能抵御任何神经干扰的终极防护代码。"

温昭冷笑："然后呢？让你们拿去制造更先进的洗脑武器？"

王雯摇头："你错了。'银杏计划'是苏妍自己发起的。当年她发现NeuroSound的阴谋后，暗中组建了这个团队，专门保护像她这样的知情者。"她调出一份加密文件，"看看这个。"

文件标题是《银杏计划：神经防御协议》，署名确实是苏妍。内容详细描述了一种基于《雨巷》旋律的神经防火墙，能阻断外界对特定记忆的篡改。

"为什么她不认识我？"苏新皓声音嘶哑。

"自我保护机制。"王雯叹气，"那段记忆太痛苦，她潜意识将自己封锁在2009年。"她指向观察室，"但最近有突破。每次播放《雨巷》，她的脑波都会出现异常波动...尤其是温昭演奏的版本。"

温昭若有所思："所以需要我们的耦合频率作为桥梁..."

"不行！"苏新皓打断她，"太危险了！谁知道会对你的植入体产生什么影响？"

王雯推了推眼镜："确实有风险。强耦合可能导致你们的神经连接永久性固化...换句话说，再也无法分离。"

一阵沉默。温昭望向观察室的方向，轻声道："值得一试。"

"不！"苏新皓抓住她的手腕，"我们才刚...我不能冒险失去你。"

温昭轻轻挣开，双手捧住他的脸："不会失去。"她的额头抵上他的，"只会更紧密。"

她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琥珀色的光泽，里面盛满了苏新皓从未见过的坚定与温柔。那一刻，他明白了她的选择——就像母亲当年选择牺牲自己保护他们一样，这是温昭回报那份恩情的方式。

"好。"他最终妥协，"但有个条件——全程监控，一旦出现异常立即中止。"

王雯点头同意，立刻着手准备。他们被带到相邻的两间准备室，穿上布满传感器的医疗服。技术人员在温昭的头箍和苏新皓的太阳穴贴上增强型电极。

"耦合过程分为三个阶段。"王雯通过耳机解释，"首先你们需要建立自己的超谐波连接，然后引导苏妍加入，最后三人同步进入《雨巷》的旋律空间。整个过程大约..."

她的声音突然被一阵刺耳的干扰音切断。苏新皓的耳机里只剩下杂音，准备室的灯光也开始闪烁。他冲向门口，却发现电子锁失灵了。

"温昭？"他拍打隔墙，"你那边还好吗？"

没有回应。突然，整个设施陷入黑暗，只有应急灯发出诡异的红光。广播里响起机械的女声："安全协议启动。所有人员立即撤离。重复，这不是演习..."

苏新皓疯狂撞门时，墙面突然滑开一道暗门——小七的脸出现在缝隙中。

"快！"她拽着苏新皓钻进通风管道，"我们上当了！这里根本不是康复中心，是NeuroSound的秘密研究所！王雯早就被收买了！"

他们在狭窄的管道中爬行，小七边爬边解释："他们在温昭的植入体里装了窃听器，一直在监视你们。刚才我黑进系统才发现，所谓的'银杏计划'其实是..."

一声巨响震得管道剧烈摇晃。下方的实验室冒出浓烟，警报声此起彼伏。

"温昭呢？"苏新皓急问。

小七指向右岔路："B3层有个手术室，他们准备强行提取她的神经模式！"

他们爬到一个通风口上方，透过栅栏看到骇人的一幕——温昭被固定在手术台上，几个穿防护服的人正在调整某种脑部扫描仪。王雯站在一旁冷眼旁观，手里拿着一个装满蓝色液体的注射器。

"那是神经提取剂！"小七倒吸冷气，"会永久损伤她的耦合能力！"

苏新皓不假思索地踹开通风栅栏，纵身跃下。落地时他顺手抄起一把手术剪刀，直指王雯咽喉："放开她！"

王雯却露出诡异的微笑："太迟了。耦合已经开始了。"

苏新皓转头看向手术台——温昭的银色头箍正发出刺眼的蓝光，而同样的光也开始从他太阳穴的电极处蔓延。一种强大的吸力开始拉扯他的意识，仿佛有人要将他灵魂出窍...

"你以为我们真的需要你配合吗？"王雯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只要提取她的神经模式，再强制与你共振..."

世界开始扭曲变形。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苏新皓看到观察室的门被撞开，一个坐着轮椅的身影高举着某个发光的物体——

那是母亲苏妍，手里拿着银杏叶形状的银色戒指，正在弹奏一曲无形的《雨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