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肴与佳酿上齐之后,白晞也从房屋内跑了出来坐在依辰怀里,姗姗来迟,显然她刚刚一直在屋内偷吃。众人围绕着石桌就座,吃着玉盘珍馐,喝着琼浆玉液,谈世间局势,述心中所思。
孩子们下桌之后,依思竹、林子业、秦云三人依旧在推杯换盏、把酒言欢,美酒频酌,侃侃而谈。
“宫主,夕梦和示禁那俩孩子就交给你了。”
“还有无衣那小丫头也要多多管教。”
依思竹看着将要离别的两人,缓缓说道:“您二位就安安心心地在家高枕而眠吧。”
…………
东厢房,依辰正在询问外面的世界,一脸憧憬与向往之色。
“我父亲说‘毛羽未丰,不可以高飞’,不达辟脉之境,应该不会让我离开青竹界。”依辰一脸惆怅地说道。
“辰哥不必伤感啦,说句实在话,凭你的天赋四年之内迈入辟脉还不是如探囊取物、手到擒来,到那时候我们一起离开这青竹界,不就行了吗。”林示禁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进桌子旁的书簏中不断翻找。
“可是四年时间从纳气十层达到辟脉之境还是有些许困难的,毕竟我曾经听闻融灵之境至少修行三年才能够臻至化境。”
“辰哥你就安心了,那只是对于常人而言。虎父无犬子,别忘了你父亲可是世间屈指可数的不朽九重天修士,相信我,对于你而言四年足以迈入辟脉之境。”
“卧槽,«万生剑诀»,我就说嘛堂堂神宫少主,怎么可能只看游记和志怪小说。”林示禁从众多游记中终于翻出一篇功法,而且还是世间顶级功法之一。
“唉,可惜,仅有前三篇。”只不过林示禁并不很失落,因为他刚刚并没有感到欣喜与痴狂,刚刚有的只是惊奇与诧异,没有期待心中就不会存在落差,毕竟他知道像这种功法的全篇,绝对是神宫的不传之秘,绝对不是他这个层次可以妄想的。
“诶,«随缘笔»,什么功法啊,根本没听说过。”林示禁翻开看了之后才发现,此书是关于破妄之瞳的修行法门。
“难道你也玩……呸,难道你也拥有破妄之瞳,恩,想了也是,毕竟依叔叔那个魔鬼也拥有破妄之瞳,”
依辰双手十指相扣,下颚放在上面,轻轻叹一口气轻声道“但破妄之瞳只有辅助功效……”
“不必在意,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嗯,是的啊,再往大处说些,什么都不在意,那样的人生才是真正的休闲呢,随遇而安无不可,人间到处有花香。”依辰边说,边倚着椅子伸个懒腰。
“啊,辰哥,你不会已经放弃人生开摆了吧。”林示禁把书籍整理好,重新放进书箱。
听完林示禁的调侃,依辰立刻敷衍道:“额,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
西厢房,秦无衣与林夕梦正在围着江楚楚不停八卦。
“老实交代,你和依辰弟弟到底什么关系啊。”
“对啊,刚才马上要进院子时,他还亲你的小脸蛋了呢,别以为我们在后面看不到。”秦无衣,在一旁挽袖而笑。
“哪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啊,我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侍女罢了,每天负责照顾少主起居,只因承蒙少主厚爱,才能够与你们二人在这聊天,毕竟你二位的身份一位比一位殊贵。夕梦姐姐乃是林朝皇女,林氏帝国继承人之一,而无衣姐姐,更是非凡,自从出生之日便被立为储君,秦朝帝女之名家喻户晓。”
林夕梦伸出纤弱无骨之手在江楚楚脸蛋上不断揉弄:“那只是虚名啦,哪里比得上你这娇嫩欲滴的脸蛋啊。”
…………
正屋。
“白晞,你还没吃饱吗?”墨凝裳看着自从回到房间后一直舔舐盘中残羹剩饭的白晞,心中很不是滋味。
“没啊,难道能吃也是罪吗?”白晞抬起头,睁大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卖萌道。
“可你这个样子会让我有负罪感。”
…………
等秦无衣,林夕梦和林示禁将存放在储物戒中的生活物品取出并整理好后。依辰,白晞和江楚楚便领着他们在北苑游玩。
“清风拂杨柳,绿水动轻舟,
天水曦日应,苍穹一色糅。
群山鸟鹭过,净湖鱼鲤游,
掬饮粼粼水,玲珑慰自酬。”
“此无名之湖,虽无镜湖波澜壮阔,但却有一副小家碧玉之态。”依辰一行六人在北苑一处小湖中,轮流摇桨,乘船而行,湖边柳树长出绿芽随风而舞,水面波纹荡漾像是推着船前行,湖底的金轮与天际的朝阳遥相呼应,天空碧蓝无异色仅有一行白鹭穿过远处的群山,一群锦鲤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下随意游荡,不时来到小舟旁,佁然不动,不时地吐出两个泡泡,但当想伸手触碰它时,其却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
“你们说,这四年时光我们该怎样度过,每日刻苦修炼才不算是碌碌无为吗,难道像这般游山玩水便是不务正业吗?”
“少主,你要是整日游山玩水饮酒作乐不思进取,那以后谁来肩负带领神宫一统仙洲的责任啊?”秦无衣在一旁劝诫道。
“我的孩子啊。”
“真……真是无可救药。”
闲暇之时,时间总是比平常流逝的速度更加迅疾,眨眼之间已是黄昏,依辰等人尽兴之后便向小院的方向赶去。但如若有心,前往的路途,亦是风景,漫步林荫小道,观赏落日残阳,风吹叶舞,月照花白。
…………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银河逐渐向西倾斜,晓星也将隐没,旭日初升,天光熹微,灿若云霞。
次日卯正之时,按照依思竹的指示,包括白晞在内的众人来到依辰平日练功之地,准备迎接这四年的第一堂课。
没过多时,一位身穿长老服饰的精壮男子突兀地出现在此地,然后龙行虎步般走到众人面前,没有任何废话,开门见山地说道:“吾名陆云,神宫长老会成员之一,接下来将会由我见证你们的成长,和你们共度这四年时光。”
陆云,不朽境四重天,年少之时为那一代神宫首席弟子,为人刚正不阿易惹众怒,幸有神宫前辈庇佑,方一路高歌猛进过关斩将,成为神宫现任长老之一。
至于为什么依辰会对此人记忆深刻,那是因为他便是依辰修行的引路人。而依思竹选择陆云,便是由于其铁面无私、刚正不阿,所以才让他去监督懈怠懒散的依辰修行。
…………
四年的时光,快还是慢……这或许只有自己知道吧。
春夏秋冬经历了四轮,日夜迭代一千四百六十次,即使依辰在梦中排练无数次,但现在真正到了离别之时还是不能自已。
依辰缓缓抬头,遥望那两艘高浮于天际的巨型战船,而此时林示禁、林夕月与秦无衣也站在船首目不转睛看着依辰,眼中饱含泪水。
“抱歉,还是让你们失望了,修道至今整整五年却未迈入辟脉之境,不能同你们一起离去。”依辰看着三人喃喃自语,然后转身离去。
不勤于始,将悔于终,依辰走在回家的路上,感觉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回忆起这四年荒废的时日,积压在内心深处的情绪顿时喷涌而出,此刻依辰仅仅握拳,在心中不停呐喊:我不该,我不该,我不该……我不该怙才骄物、自命不凡,我不该仗着父母权倾天下、一手遮天,就恃宠而骄整日无所事事、不思进取,我更不应该忘记父亲在空之下的谆谆教诲,碌碌无为,蹉跎了岁月,虚度了年华。
“不不不,不对,四年之内未迈入辟脉之境,其实并不能证明什么,毕竟这四年之内,我不仅法体双休平日里还要兼顾破妄之瞳的修炼,修道之途略有搁置之事未可厚非。但话说回来,即使不是那又何妨,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无论怎么都不应该妄自菲薄。”
穿过栅栏,一进院子依辰便看见江楚楚抱着白晞坐在依思竹制作的秋千上抽泣。
江楚楚听见脚步声缓缓抬起头,看见依辰回来后便轻声问道:“他们都……都走了吗?”声音哽咽,眼圈通红。
“走了。”
依辰走上前,伸出手指在她的琼鼻之上轻轻刮两下,调侃道:“幸好你有自知之明没去给他们送行,不然还不知道哭成什么样呢,恩……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估计不知情的人肯定会认为你是去送葬而不是送别的。”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取笑我。”江楚楚听完破涕为笑,用袖子拭去眼角的泪水。
依辰坐到旁边的空位上,将江楚楚抱入怀中,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抚道:“好了好了,别难受了哈。人生嘛本来就是聚少离多,哪有什么不散的宴席,要学会放下与释然。现在我陪着你,你都这么伤心,那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哈,哪天我也要与你分离,你总不能寻死觅活吧。”
江楚楚伸出粉嫩的小拳,娇弱无力地捶在依辰胸膛:“哼~如果真有那天,谁哭谁小狗。”
“可如果就在明天早上呢?”依辰低头望着江楚楚的侧脸,在心中喃喃自语。
内心经过一段激烈地挣扎,依辰还是不敢将自己已经下定决心离开青竹界这件事告诉她,只能选择不辞而别,只能搂着她那细柳腰肢用手指梳着她那乌黑长发,享受着令人痴迷的温情。
依辰放开手,看着江楚楚怀中异常安静的白晞,疑惑道:“白晞正在睡觉吗,还是难受地哭昏厥了?”
“什么昏厥啊,人家吃撑了正在睡觉呢。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只要让她吃饱吃好,绝对一点事都没有。”
江楚楚怀里的白晞突然开口:“背后说人坏话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哦,再说什么叫做‘只要让她吃饱吃好,绝对一点事都没有’,恩……如果离开的依辰,我也肯定会伤心的啊。”
“啊,你不是睡觉了吗?”江楚楚的樱桃小嘴微张,十分吃惊地说道。
“看戏吃瓜不比睡觉舒服吗?”白晞吐着舌头,笑着说道,眼角弯得像月牙一样。
“那你偷听别人说话就是一个好习惯吗?”江楚楚嘟着小嘴,质问道。
白晞翻个白眼,讥笑道:“我没想偷听啊,明明是你们当着我面说的,不要倒打一耙好吗,做人很难的。”
“你,厚颜无耻,强词夺理……”
“好了,你们两个先别闹了,无衣他们走的时候,每个人都给了我们一封信呢,正好现在趁我们三人都在就先看了吧。”说着,依辰从储物戒中取出三张信封,用手一搓便完完全全地展现在两人面前。
“我,我,我……我来读。”白晞抢过三张信封,将其打乱随机抽出一张,然后取出里面的信逐字读了起来,声情并茂、绘声绘色。
“亲爱的伙伴们,当你们打开这封信的时候,说明这时我已经离你们而去,但是不必担心,就算我们去往不同的地方,也一定会在世界的某处再次相遇,人与人的缘,不是那么容易就断掉的东西。——林夕梦。”
白晞念完此信,顿了顿又拿出一封,但拆开之后却愣在了原地,怒骂道:“行啊,小兔崽子,心里只有你的依辰哥哥是吧,跟我和楚楚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给,林示禁专门给你写的,等会你拿着自己看吧。”白晞将信纸连着信封一起丢给依辰,然后取出最后一封信开始朗读:
“我们从不同的山脚出发,于山腰相聚,并肩走过一段刻骨铭心的距离,一起沐过风雨,一起迎过彩虹,可纵有万般不舍,我们仍需分别,前往不同的山路,迈向各自的前程,但是只要我们不断前进,终会在顶端再见。——秦无衣。”
“没了,就这些。不过有一说一,包括示禁在内,他们三个人的字体都挺娟秀的。”白晞将无衣和夕梦的信整理好,然后伸出爪子递给依辰。
依辰接过来后,便准备将林示禁的信也收起来,一起放回储物戒。
“诶,先别着急着收起来啊,把示禁的信拿出来一起看看呗,白晞都看过了我还没看呢。”
“行。”依辰将另外两封信收起来,单独把林示禁的信展开,放在两人面前一同阅读:辰哥,此去一别山高路远,再见之时不知何年,愿星辉和月华与你相伴,愿你走出青竹见一见这壮阔的世间,愿你心之所想皆如愿,愿你目之所及皆为欢,愿你三冬暖春不寒,愿你天黑有灯下雨有伞,愿你人生之途有良人相伴。去吧,以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大步向前,想你所想,爱你所爱,快意恩仇,逍遥自在,只有如此方不枉来一趟这人世间。
临别之际,依辰有许多事情需要去处理、去了解,于是便和两人辞别回到自己的屋子整理东西等待父亲回来,不知不觉已是黄昏。
当依思竹与墨凝裳踏着月色回来时,一眼便看见了站在院外并且换了一袭黑色鎏金长袍的依辰。
“今日怎么这么乖啊,还特意出门迎接我们。”
“我要走了,离开这里,离开青竹,即便我现在仅是融灵后期。”
依思竹走到依辰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边走边说,恩……其实我本以为,你会听我的建议,至少达到辟脉之境才会离开青竹界,如今看来是我想错了。”
“这是你经过深思熟虑作出的决定,还是突发奇想的一时冲动,我想听一听你的想法。”
“羽翼庇护下的雉鸟不会成为翱翔九天的雄鹰,树荫遮掩下的树苗不会长成枝繁叶茂的大树。”
“吱呀~”依思竹推开正屋的木门,让依辰与墨凝裳先行,然后木门被他轻轻地合上,三人走到木桌前缓缓坐下。
夜仿佛在无声低语,黑暗在门外徘徊,诡异之间附耳而言,然而屋内燃起的一缕烛火却驱散一切污秽与不祥,带来了无尽的希望。
“青竹界对我而言,就像一个醉生梦死的伊甸园,在这里我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可以恃宠而骄,可以目空一切,可以……但如果不出去见一见外面的风景,终究还是井底之蛙、尺泽之鲵,甚至还会养成恃强凌弱、见识短浅、安于享乐、不思进取等诸多恶习成为自己讨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