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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铭

北方的木屋

四岁的阳光总是暖的。

那时,姐姐胡潇流总会轻轻地将他高高托起,让他那小小的手勉强够到院子里那棵老槐树较低的枝丫。十五岁的她,肌肤如雪般晶莹,蓝色的眼眸深邃而明亮,白色的长发在阳光下散发出柔和的光晕。当她笑起来时,眼角浮现出细碎的纹路,宛若春日微风拂过湖面泛起的涟漪,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柔与生动。

“阿铭要快点长高。“胡潇流总爱揉乱他的头发,〝等你能自己够到树枝,姐就带你去吃好吃的”

城里吃糖葫芦。"

胡铭从树上摘下一朵花,小心翼翼地插在胡潇流的发间。那是一朵红得似火的花,映衬着胡潇游白花般的肌肤与乌黑的长发,仿佛画龙点睛般点亮了她的容颜,美丽得令人移不开视线。

“姐姐好美!”胡铭笑着望向胡潇流,大大的眼睛弯成了两条细长的月牙,脸颊上的腮红宛若早春绽放的桃花,为他稚嫩的面容平添了几分可爱。他的笑容纯净而温暖,仿佛能驱散阴霾,只留下满心的欢喜与柔情。

父母在店里,磨药磨到日落,胡潇流就背着弟弟在灶台前做饭。胡铭趴在她瘦削的背上,数着她辫子里夹杂的银丝—那是纺织厂日夜倒班留下的痕迹。

变故,是在胡杨出生那一年悄然而至的。母亲怀抱着那个皱巴巴的小生命,归来时,胡尘正将进城带回来的芝麻糖往胡铭嘴里塞。那糖果的香甜气息仿佛还在空气中弥漫,可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一场无声的风暴即将在这看似平常的日子里掀起波澜。

“我们阿铭当哥哥啦。”胡潇流捏着胡铭紧张的小手,轻轻碰了碰婴儿那稚嫩的脸颊。然而,就在这一触之间,胡杨却突然哇哇大哭起来。胡铭慌忙蹲下,目光落在床上那个小小的人儿身上,满眼都是掩不住的好奇与疑惑,似乎还没能完全明白自己作为哥哥的新身份意味着什么。

从此,家中熬煮的米粥总是先舀给胡杨,胡铭身上的补丁衣服也再未换过新的。更令人揪心的是,胡杨学会说话后,总爱指着自己胳膊上的红痕尖叫:“哥哥掐的!”每当这时,母亲便会对着胡铭絮絮叨叨地数落起来,声音里满是无奈与叹息。

几日之后,胡潇流推开家门,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美食。一进屋,便见全家人都围在胡杨身边,有说有笑,热闹非凡。而角落里,胡铭独自坐在地上,左手握着几个色彩斑斓的小球,右手拿着一根细线,正一个个地将它们串起。他专注的看着,却掩不住那份与欢声笑语格格不入的孤独。胡潇流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弟弟瘦削的身影上,心底悄然泛起一阵酸涩,怜惜之意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你们……也管管胡铭吧,他……”胡潇流望着胡铭,眼里满是心疼与关切,心底悄然泛起一丝不悦。她不由得忆起儿时,那时胡铭刚出生,家人们的目光都聚焦在胡铭身上,将自己冷落在了一旁。幸而胡铭就像个小太阳,仿佛天生懂得姐姐受了冷落,总是黏着胡潇流。而这温暖的小太阳,竟也渐渐融化了她心底那块孤独的小冰块。

“管他做什么?他都这么大了,不用我们操心。”母亲那冷漠的声音陡然响起,像是冰霜凝结在空气中,透着一股令人难以靠近的寒意。

〝可是…胡铭很孤独啊,你们这么溺爱胡杨…也关心关心胡铭啊”

〝你看看胡杨几岁,在看看胡铭几岁〞

“……”胡潇流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开口。她心中清楚,家里或许再没有人能给予胡铭那份他渴望的爱了。唯有眼前这个姐姐,还能在他孤单的世界里投下一缕温暖。她缓缓蹲下,目光落在胡铭手中那一串小小的珠子上,轻轻摸了摸。

“啊铭串的手链真不错呢。”胡潇流微微一笑,那笑容宛如明亮的太阳,灿烂而又温暖。他那蓝色的眼眸与白色发丝相衬,本应透出几分冷意,然而在胡潇流身上,却全然不见半分冷漠,反而给人一种纯粹而无害的感觉。

“当然啦!”胡铭随之轻笑,“给姐姐做的要好看才行!”

胡潇流笑着弹弹胡铭的脑袋〝你呀,天天干这些事,时间不早了,你去睡吧〞

“呜……”胡铭轻叹一声,将尚未完成的手串小心翼翼地收进抽屉。他抬手关掉床头的灯,昏暗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躺在床上,他的思绪却依旧缠绕在那未竟的手工上,仿佛每一颗珠子都残留着指尖的温度,挥之不去。夜色静谧,而他的心却难以完全平静,就这样在半梦半醒间缓缓沉入睡眠。

岁月流转,数年光阴如白驹过隙。胡铭蓄起了一头长发,松松地扎成一个低马尾,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更加沉稳。而胡潇流,依旧温柔如初,善良得如同春日微风,不曾改变分毫。这些年,家中的小妹妹胡杨渐渐学会走路,开始牙牙学语,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全家人的目光,尤其受到百般宠爱。然而,在这份温情满满的家中,胡潇流对胡铭的偏爱却显得尤为突出。胡杨看在眼里,心中渐渐滋生出难以言喻的嫉妒。她嫉妒姐姐每天为胡铭带去精心准备的食物,却从未为自己递上一份;嫉妒胡铭总能轻易躲进姐姐的保护伞下,而自己却只能默默站在一旁。这种复杂的情绪像藤蔓般缠绕着她幼小的心灵,让她愈发不满。每当嫉妒涌上心头,她便会跑到母亲面前告状,声泪俱下地控诉胡铭如何“欺负”自己。而每到这时,母亲总会不问青红皂白地对胡铭一番责备,看着哥哥低头承受的模样,胡杨心底才会稍稍感到一丝畅快,仿佛这样便能填补那份缺失的爱。

日子在人们的挥霍与对环境的肆意破坏中悄然溜走,饥荒如同挥之不去的阴霾,紧紧笼罩着整个村庄。胡家早已将家里的东西卖掉,父母每日拖着疲惫的身躯到街上乞讨,然而,这年头谁家不是捉襟见肘?每每空手而归,失望与饥饿如影随形。胡潇流已经二十一岁了,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家中,他成了兄妹们的依靠。每天在家照料弟弟妹妹、操持繁重的家务,他的肩膀虽单薄,却执意扛起这份沉重的责任。为了养活家中的孩子们,这个年轻人竟不得不走上卖器官的道路,只为换取一口勉强维系生命的饭食。每日的食物少得可怜,一家人只能勉强吃上一顿,而父母为了让孩子活下来,宁愿自己忍饥挨饿,一整周才肯吃上一次饭。每次带回一点稀薄的食物,胡杨总是多的一份。而胡潇流呢,他目光温柔地落在瘦弱的胡铭身上,将本就少得可怜的饭菜悄悄拨出一部分放进弟弟碗里,自己则默默咽下那些残羹冷炙——即使少得让人心酸,他也从未抱怨过一句。

夜色深沉,一家人都已陷入沉睡。忽然,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夜晚的寂静。父母警觉地醒来,父亲迅速抓起一把刀,与母亲一同蹑手蹑脚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客厅里,映出一道模糊的身影。他们定睛一看,一个陌生男人正背对着他们,手里的袋子敞开着,而家中的传家宝——那件承载着世代记忆的珍物,赫然已经落入袋中。

〝把那东西!我手里有刀,我不怕你!”

“……”男子沉默无言。父母见状,急忙抢过他手里的袋子。然而,男子却猛然发力,将父亲狠狠一推。长期饥饿让父亲的身体早已虚弱不堪,一个踉跄便重重摔倒在地。母亲见状,连忙上前想要搀扶,却不料男子毫无留情地挥手将她击倒。他从母亲颤抖的手中夺过那把刀,目光冰冷,动作决绝,毫不犹豫地朝着母亲刺了下去。鲜血溅落的瞬间,父亲爆发出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不顾生死地扑向男子。然而,男子只是冷哼一声,再次挥动手臂,将父亲狠狠甩开,随即毫不犹豫地将刀刃对准了父亲。

胡潇流一直紧盯着窗外的动静。当她亲眼目睹父母为守护传家宝惨死在面前时,整个人如坠冰窟。她下意识地捂住嘴,身体无声地颤抖着,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然而,那细微的动静还是惊动了屋外的男子。他大步朝门前走来,沉重的脚步声像踩在她的心口。胡潇流瞬间意识到藏匿已是徒劳,迅速将身旁年幼的弟弟妹妹安顿好,随后深吸一口气,毅然冲出门去。趁着男子还未反应过来,她一拳打向他的头,抢过他手中的袋子,翻找出传家宝,毫不犹豫地将其抛向窗外。男子被激怒了,他冷笑着扬起手,狠狠扇了胡潇流一巴掌。这一击让她踉跄倒地,嘴角渗出血丝。但男子并未因此停手,他粗暴地撕扯开她的衣襟,露出狰狞的表情。胡铭终究无法忍受,叮嘱胡杨千万别出来,随后握紧了身边的一把刀,猛地扑向男子。刀锋刺入男子的身体,但由于缺乏经验,这一击并未命中要害。男子吃痛后退了一步,随即反手一巴掌,将胡铭击倒在地。他高举刀刃,眼中满是杀意,准备给胡铭致命一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胡潇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胡铭身前,用自己的身躯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刀。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地板,也染红了弟弟惊恐的双眼。胡铭瞪大双眼,瞳孔剧烈收缩,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呜咽,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男子没有久留,很快搜刮完家中的财物便匆匆离去。但在临走之前,他做出了令人发指的举动——挖去了胡潇流的双眼。寒风从破碎的窗户灌入,伴随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许久之后,胡铭从胡潇流的身下艰难地钻了出来,一抬眼便再也憋不住内心的情绪,嚎啕大哭起来。然而,当他望向胡杨时,却只看到一双冷漠得近乎无情的眼睛。那一瞬间,愤怒如同火焰般在他胸口灼烧——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胡杨明明知晓父母已经离世,却没有掉过一滴泪;如今目睹姐姐的离去,她依旧无动于衷。难道她的心,真的冷硬到了如此地步?

“啊铭……啊铭呢……?〞胡潇流艰难的开口

“我在我在!姐姐……〞胡铭立刻抓着胡潇流的手,蹲在地上

胡潇流的泪水无声地滑落,他缓缓挪向门口,随后跪倒在地。胡铭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心如刀绞,痛楚几乎要将他吞噬。

“神明啊……佛啊……求您们垂怜,救救我的弟弟吧……他还那么年轻,人生的酸甜苦辣尚未尝尽。他的双眼能看见这世间的光辉…他的双手可以劳作不息。他心地善良…乐于助人…性格开朗如暖阳。求您们大发慈悲,要让他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我愿献上身躯,只求换他平安无忧……”

一向对神佛持怀疑态度的她,此刻却跪在门前,满心希冀着神佛能够看见自己。胡铭的眼泪悄然滑落,他连忙抬手拭去。

“啊铭……”

!姐姐……!〞胡铭跑来,胡潇流触碰到胡铭的手,顿时泪流满面,抱住他

〝啊铭……对不起……姐姐不能陪你一起长大了……姐姐也好想看你在阳光下跑……看你长大的样子……看你结婚生子……直到你成为一个父亲……〞

〝……”胡铭不敢说话,他怕他一说话,绷不住大哭,让姐姐走前看着自己伤心的样子,会很痛苦痛苦。许久后,胡潇流再次开口

“啊铭……你前往北方吧……我听闻那边有人收养没父母的孩子……还有,你可要将传家宝带上……还有……千万不能带上胡杨……”语气微颤,话语似有千斤重,每一个停顿都像是在心底挣扎,仿佛这些简单的嘱托背后藏着的是数不清的无奈与牵挂。

胡铭沉闷地“嗯”了一声,良久,当耳边再也听不见胡潇流的呼吸声时,他终于崩溃了。泪水如决堤般涌出,他放声大哭,仿佛要将这些痛苦与无助都宣泄出来。哭到声音嘶哑,他才勉强止住泪,颤抖着双手将父母的遗体埋入土地中。而后,他的目光落在那件传家宝上,眼中复杂却坚定。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收好,像是能让自己看见活着的家人的一丝希望。然而,当他看向姐姐的尸体时,脚步却顿住了。他站在原地,迟迟没有迈出一步——他不愿触碰,也不敢触碰,他看见姐姐手上已经带上来自己年幼时串的小手链,手链已经串好,带在了姐姐的左手上,这么多年,胡铭早就忘了内个手链,没想到已经带在了姐姐手上,胡铭弯下腰,将手链拿起。在他的心中,姐姐应该还活着,只要不去面对,或许就能欺骗自己这些不过是噩梦。但现实终究冰冷而残酷。他随手拿起房间中的几瓶药放在兜里,随后背过身去,不敢再看姐姐一眼。拖着沉重的步伐,他踏上通往北方的道路,每一步都似踩在刀尖上,疼痛入骨,却不得不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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