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倒台的消息,像一颗裹着冰霜的炸弹,在S市原本波澜不惊的湖面狠狠炸开。曾经门庭若市的萧家老宅,朱漆大门如今紧紧闭合,门口站岗的警察身姿笔挺,却掩不住建筑里弥漫的颓败。萧镜站在街头,远远望了一眼那片承载童年阴影的地方,没有挪动脚步。对他而言,“家”的概念,早在父亲用教鞭逼着他背诵家规,教鞭划破皮肤、疼痛钻心的时刻,就随着血珠渗进地砖缝,彻底死掉了 。
他走进监狱办公楼,推开人事部主任的门。主任抬眼,看着这位年轻却满身故事的萧队,惋惜地开口:“萧队,你年纪轻轻,前途无量,何必因这些事放弃……”萧镜嘴角扬起淡淡笑,声音沉稳:“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收拾东西时,他的动作很慢很轻,将季褚塞给他的蓝蜡笔放进帆布包,又取下制服上那枚红铜扣——季褚总说它“像朵会燃烧的花”,金属的冷硬在掌心,却能让他想起季褚笑时的温度。
离开监狱那日,阳光慷慨洒落。季褚穿着干净白衬衫,站在门口的身影,像从明亮的画里走出来。他捧着一束用蓝色包装纸包着的红玫瑰,看见萧镜的瞬间,眼睛亮得惊人,像只欢快的小狗扑过来:“镜哥!” 萧镜接住花,目光落在他额头新添的疤痕上,那是上次发病撞到桌角留下的。他伸手,指尖轻轻触碰那道痕迹,声音低得像在哄小孩:“还疼吗?”季褚摇摇头,笑出两颗小虎牙:“早就不疼啦,你看,像不像朵小桃花?”萧镜被逗笑,牵起他的手,往公交站走。路过曾关押季褚的囚楼,季褚忽然停下,仰头望那扇铁窗,轻声说:“其实这里也不算太坏,至少遇见了你。”萧镜握紧他的手,语气坚定:“以后,我们去只有阳光和花的地方。”
他们搬到靠海的小城,租了带院子的平房。萧镜在社区服务中心找了份工作,处理邻里琐事,日子平淡踏实。季褚的病情,在规律治疗和温暖环境里慢慢稳定。他开始在院子种蓝色小花,说要把院子变成蓝色海洋。清晨,萧镜会帮着浇水,看季褚蹲在花丛里,鼻尖沾着泥土,认真摆弄花瓣的模样;傍晚,两人就坐在院角,看夕阳把蓝色小花染成金红。
偶尔,季褚的小疯癫会冒出来。他会在萧镜白衬衫上画蓝色小鱼,萧镜也不恼,穿着“花衬衫”去上班,同事打趣,他就笑着说“我家小孩画的”;会在沙滩用贝壳拼两人名字,海浪冲上来又打散,他就重新拼,萧镜陪着他,看贝壳在夕阳下闪着光;半夜突然拉萧镜去海边看星,说星星眨眼睛道晚安,萧镜便裹着外套,和他坐在沙滩,听海浪声里,季褚絮絮说着对星星的想象。萧镜纵容着,陪他疯,在沙滩追逐打闹,满身沙子,像两个没长大的孩子,笑声融进海风里。
心理医生说季褚的好转,是“安全感重建”。萧镜明白,这安全感,是他日复一日的陪伴,是无数个清晨的粥香,无数个夜晚的相拥,一点点搭建的堡垒,把季褚从黑暗里,往光里拽。
那天萧镜下班,推院门的瞬间,大脑空白了一瞬。蓝色小花丛中,白色鹅卵石拼出“镜哥,我们结婚吧”。季褚穿着蓝黑色旧衬衫,站在花丛中间,手里攥着红绳系的蓝蜡笔戒指,脸涨得通红,紧张又期待地笑。“镜哥,我知道我不够好,会发疯、惹你生气、添麻烦……”季褚声音发颤,眼睛却直直望着萧镜。萧镜打断他,快步走过去握住他的手,那手因为紧张微微颤抖,他说:“我愿意。” 季褚愣住,蓝眼睛里瞬间蓄满泪水,哽咽着问“真的?”“真的。”萧镜拿起蜡笔戒指,郑重套在无名指,又从口袋摸出丝绒小盒,打开,是枚银戒,刻着歪扭的蓝色星星——他偷偷找银匠,画了无数次季褚画的星星,才做出这枚。
他单膝跪地,眼里温柔要溢出来:“季褚,嫁给我,好不好?” 季褚捂住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拼命点头。萧镜给季褚戴上戒指,抱住他,在满院花香里,轻轻吻他的唇。海风从院墙外涌进来,卷着蓝色花瓣,像是自然送来的祝福。远处海面,夕阳缓缓下沉,把天空染成温暖橘红,像在说,属于他们的崭新人生,才刚刚开始 。
后来的日子,小院的蓝色花开得更盛。季褚会戴着那枚银戒,在花丛里追着蝴蝶跑,萧镜在一旁笑着看。社区的人都知道,服务中心有个温和的萧老师,家有个爱闹的季先生,两人牵着手逛菜市场时,摊主会多塞把青菜,说“给小两口的”;散步时,老人会笑着说“多般配的一对”。季褚发病的次数越来越少,大多时候,是阳光里画画的安静模样,画里永远有蓝色小花、银色戒指,还有萧镜温柔的侧脸。
萧镜也会在值班后,特意绕路去买季褚爱吃的红豆糕,看季褚咬一口,眼睛笑成月牙。某个雨夜,季褚突然惊醒,萧镜瞬间醒过来,抱住他,轻声哄:“不怕,我在。”季褚埋在他怀里,说:“镜哥,我现在才知道,家不是房子,是你。”萧镜吻他的发顶,窗外雨声淅沥,屋内两人相拥,蓝色小花在雨里轻轻晃,见证着这份从黑暗走到光明,用陪伴和爱浇筑的感情,会在往后无数个日夜,继续绽放温暖 。
又一年花开,院子的蓝色花海蔓延到院门口。萧镜和季褚穿着简单的衬衫,手牵手站在花丛前,给彼此戴上重新打造的、更精致却同样刻着蓝色星星的戒指。过往的伤痛,都成了他们感情的底色,而眼前的花、身边的人、远处的海与天,是他们用爱挣来的,闪闪发光的余生。海风依旧,带着花香,把他们的故事,轻轻吹向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