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的喧嚣尽数沉入海平线,夜色深沉。李乐意踩在凉凉的夜风里,手机屏幕的光照亮她眉间揉不散的疲倦。
录制综艺,大多也是靠演出,演勤快,演开朗,一整天的情绪堆叠,到此时,她已经筋疲力尽。
听筒里传来轻微的“滴答”声,冰冰凉凉,是医院的仪器。李乐意的母亲曲如兰年纪不到五十,声音已显出苍老:
曲如兰“乐意,钱今天收到了,最近的治疗应该都没问题了。你经纪人还打了电话过来关心,她人挺好的,说会帮我们再联系国外的肿瘤专家试试。”
她轻轻叹气。这样的话,即便都是好消息,也难以叫人高兴起来。
曲如兰“你爸爸状态不错,这些日子精神都好,也不糊涂。你呢?这么远,录节目累不累啊?东西还吃得惯吗?”
这个时节的夜里,海风很大,电话这端涛声不止。李乐意蹲在潮线边缘,看满眼星月倒映海水当中。诺福克岛松在风中沙沙作响,磨砺着她的声音。
李乐意“不算很累,这两天也挺好玩的……什么中餐都吃得到,你知道的。”
你知道的,翟潇闻从来就很擅长做饭。
她低垂眉眼,发丝被风牵动,空着的那只手无意间在沙砾中划着。
李乐意“妈妈,不用担心我,照顾好爸爸也照顾好自己,我录完之后就会结尾款,至少这阶段治疗就不用发愁了……”
至于之后,她不知道这个综艺能不能成为她演艺事业、或者她人生的转折点。在如今人满为患的娱乐圈,机遇总是难求,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走红,还是像大多数人一样,时间一到,公司解约,然后提着没两件的行李灰溜溜地滚出娱乐圈。
远处小楼灯火如豆,她身影瘦长。
李乐意“嗯放心吧,他现在挺好,至少混得比我好多了……见面?有机会吧,爸爸的事——我还没告诉他。”
她挂断电话抱膝而坐,才注意到海浪不知何时已经扑上脚背,洇湿了她的鞋子。来不及懊恼,忽有冰凉触感贴上她后颈。
她一惊,转身看,看见是翟潇闻手里拿着两罐啤酒,正拿一罐靠近她颈子。见被发现,他弯下腰来,笑脸灿烂:
翟潇闻“躲清闲呐?”
他也在她身边坐下,单手打开啤酒罐,“嗤”一声轻响。
新来的季思弦也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别墅里如今才真是热热闹闹,就算是他也受不住。
李乐意接过他递来的啤酒罐,勉强抿唇笑了笑,又听见他说:
翟潇闻“国内也快十点了,阿姨还没睡?”
她小啜一口,被凉气和扑面而来的气泡冲得脸蛋皱起,半晌才接上他的话,声音被酒精浸染,故作轻松就显得没那么刻意:
李乐意“更年期失眠……你懂的。”
沉默蔓延,李乐意看见啤酒罐上冷凝的水珠滚落,渗进沙里像一场小小的溃堤。
翟潇闻将手伸进口袋里掏了掏,忽然掏出一把糖果,他展开手心,包装五颜六色,写的英文看不懂,但花花绿绿,挺好看。
翟潇闻“你不是说吃甜的很解压吗?刚才烟花散场碰见Colin,他给的本地糖果,能解168个G。”
李乐意“好冷的笑话。”
李乐意浮夸地搓了搓胳膊,还是挑了一颗糖过来,剥开来塞进嘴里,果真甜得像是全世界蜜蜂没了家。南十字洲人与所有欧美国家一样,嗜甜到了一种难以想象的地步。
可惜小时候的解压手段,在二十几岁失了效。
翟潇闻“你的尾款,够填失眠的坑吗?”
手指不自觉收紧,啤酒罐变了形,啤酒撒上沙滩,这回是大型决堤。李乐意张张口,觉得发声有些困难。
李乐意“……你听到了。”
月光底下,他眉头蹙得很紧。
翟潇闻“为什么不找我?”
李乐意抬头看他。
李乐意“怎么?现在人火了心也好,要做点慈善回馈社会?”
月色清辉,不如她眉间愁色。
翟潇闻“小梨,我们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翟潇闻脸上有受伤的神色。
李乐意垂下眼,看见又有海浪一路涌来,扯着他站起来,躲开了冷冰冰海水的侵袭,却也很快地收回了手。
李乐意“我不要你的钱。”
海岸一边,两人相对而站,再度泾渭分明。
她察觉到眼窝滚烫,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再出神入化的演技在他面前也仅能溃不成堤,于是说完转身,半点不曾拖泥带水。
翟潇闻“算我借你,你就当高利贷。回头打个借条,利润那条空着我来填。”
踩沙滩没什么声音,但身后的人赶上来的时候,带起一阵清浅的风。他将一包纸巾囫囵塞进她手心。
翟潇闻“现在不是闹别扭的时候,李叔叔对我也像父亲。钱我已经让经纪人打过去了,没有退回来的份儿。”
他双手插进口袋,走得比她还无情。
而她握着那包携带他余温的卫生纸,久久立在原地。
——若论对李乐意的了解,父母之外,无人能敌翟潇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