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的夜场被霓虹浸得暧昧,江萌捏着酒杯,指尖在杯沿敲出细碎的响。同窗们推杯换盏的喧闹里,她垂眸盯着杯底晃荡的琥珀色液体,鼻腔里酒精的辛辣与记忆的酸涩绞成一团——怎么也想不通,同学聚会会选在这种混乱又嘈杂的地方。或许是酒气熏染,眼眶渐渐泛潮,那些被岁月尘封的年少片段,顺着杯壁滑落的水珠,悄然漫上心头。
流水声撞碎洗手间的寂静,江萌掬起冷水扑脸,镜中人的轮廓在水汽里氤氲。湿发黏在脸颊,褪去稚气的五官愈发精致,可藏在眸底的怅惘,却比学生时代更重。她望着镜中倒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熟悉的洗衣液香气漫进鼻腔,记忆里那个洒满阳光的午后瞬间涌来——那时的她,何曾想过有些执念,会在岁月里盘根错节,怎么拔都拔不干净。
回溯到多年前的盛夏,余晖像融化的蜜糖淌进高二教室。闷热让教室里的抱怨声此起彼伏,江萌站在讲台上,懵懂望向台下时,撞上了前排男生错愕的目光。
“学妹,这儿是高二,你…走错啦?”男生耳尖微红,笑起来却带着揶揄的痞气。江萌的脸“唰”地烧起来,攥着书包带落荒而逃,身后探出窗口的脑袋、此起彼伏的哄笑,混着走廊里若有似无的洗衣液香,成了她年少心悸的序章。直到鼻骨传来刺痛,她仰头才惊觉,刚撞的男生就站在面前,白校服上晕开的鼻血,像朵拙劣的花。
“你鼻子是喷泉啊?”男生睨着她笑,指尖却递来纸巾。江萌手忙脚乱擦脸,又慌慌张张去抹他校服“对…对不起”男生愣了愣,轻轻拨开她的手:“没关系。”说罢大步离开,留江萌攥着纸巾,在洗衣液与青春的香气里,心跳乱成鼓点。
“就因为这…你就喜欢上了?”余温的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江萌托腮望向南窗,几秒后轻轻点头。余温有些无奈,江萌却望着窗外的梧桐,想起那个少年校服上的阳光,想起自己藏在草稿纸里的名字——有些心动,本就不讲道理,哪怕听起来离谱又荒唐。
夏末的晋江市像座蒸笼,雪糕离开冰柜不过两分钟,就化作淌水的遗憾。江萌咬着冰棒往学校走,江奶奶的唠叨还在耳边打转:“老吹空调要生病的!”她捂耳笑嚷:“就要吹就要吹,我最喜欢空调了”书包带在肩头一跳一跳,像她雀跃的心跳——没人知道,她盼着去球场,盼着能再见那个白校服上沾过她鼻血的身影。
小路上的石子被踢得哐当响,感冒让呼吸只能靠嘴,可阳光落在发梢,竟让发丝都泛着光。到校门口时,手里的奶茶还带着冰,余温老远就扑过来抢,拽着她往球场跑的力道,像要把暗恋的秘密抖落出来。
“哇…这学长挺帅!”江萌咬碎糖块,含糊着赞许点头。余光瞥见余温直勾勾的眼神,顺着望去,果然是慕夜枫在球场上奔跑的身影。她戳戳余温肩膀笑:“你叫我来球场,是为看慕夜枫吧?喜欢就冲呀,暗恋可是青春的败笔!”余温慌慌摆手,墨绿瞳孔里晃着怯懦的光:“我…不敢…”
江萌恨铁不成钢时,慕夜枫已朝这边走来。她忙不迭把余温往男生身边推,自己转身想跑,却被骤然响起的哨声惊得踉跄——熟悉的眩晕感袭来,鼻血又汹涌而下,眼前一阵发黑。
“别低头,往上扬。”熟悉的声音带着薄荷般的清凉,江萌被稳稳托住脸,指尖的触感让心跳瞬间失控。她知道是他,那个白校服上沾过她鼻血的少年。纸巾覆在鼻端的瞬间,呼吸里漫开洗衣液的淡香,手挪开时,钟亭谂的脸撞进视线,阳光给他镀了层金,让江萌的心跳乱得更凶。
人潮往操场涌去,绿荫下只剩两人。江萌攥着衣角,耳尖发烫:“你…怎么总撞见我流鼻血…”钟亭谂笑起来,喉结在阳光下滚动:“大概是…我们有缘?重新认识下?我叫钟亭谂。”风掀起江萌的刘海,她逆着光,成了他眸子里最亮的星
可青春总爱开玩笑。当江萌在食堂看见余温哭到崩溃,所有明媚瞬间失了色。余温把饭盒戳得山响,哽咽着说:“我好像…没那么喜欢他了…”江萌望着她红肿的眼、睫毛上摇摇欲坠的泪珠,突然想起慕夜枫球场上的背影——原来热烈的喜欢,也会在时光里慢慢降温,像融化的雪糕,只剩黏腻的遗憾。
“你和他在一起时,真的开心吗?”同学的问题像把小锤子,余温沉默的瞬间,所有人都懂了答案。江萌补了句“是不是开心到爆炸”,余温依旧垂着头,让难过在空气里发了酵。
这时钟亭谂的身影晃进视线,同学手肘撞撞江萌,起哄声里,她和他的目光猝不及防交汇。钟亭谂微微点头,江萌扯了扯嘴角,耳尖又开始发烫。
“我靠!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同学的惊叫让江萌猝不及防,她手忙脚乱解释相遇的乌龙,可桌上几人听得云里雾里,反倒把“有缘又无缘”的戏码越传越玄。江萌认真点头的瞬间,余光瞥见余温又开始掉眼泪——她多希望好友的喜欢能有始有终,可青春的心动,本就像六月的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暮色漫进食堂时,江萌望着余温的背影叹气。她不懂爱情为何如此善变,却明白有些遗憾,注定要成为青春里的注脚——就像她藏在草稿纸里的名字,像钟亭谂校服上的阳光,像余温为慕夜枫流过的泪,都是青春该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