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

潮湿的霉味混着铁锈气息在鼻腔里翻涌，林夏的手指在墙面摸索时，触到了一块凸起的青砖。她屏住呼吸，指甲用力抠进砖缝，借着手机微弱的冷光，看见砖块表面交错着暗褐色的纹路——那是干涸的血迹。

这栋废弃疗养院的地下室比想象中更深邃。三天前，当她在档案室发现1998年患者失踪档案时，完全没想到会被卷入这场跨越二十七年的悬案。此刻她蹲在墙角，膝盖传来刺骨的寒意，耳边传来滴水声，混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拖沓脚步声。

"林记者？"低沉的男声突然在头顶响起，林夏猛地抬头，手机光束扫过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陆沉川的黑色风衣下摆沾着泥点，手电筒的光晕在他身后拉出诡异的长影，"我说过，这种事交给警方。"

"你们警察会蹲在档案室翻看二十年前的旧报纸？"林夏拍了拍牛仔裤上的灰尘，起身时撞进男人深不见底的瞳孔。她清楚记得，三天前在市局看到陆沉川调取的卷宗里，根本没有关于疗养院的任何记录。

陆沉川沉默片刻，将手电筒塞给她："跟紧我。"他转身走向通道深处，皮靴踩在积水里发出沉闷的声响。林夏握紧手电筒跟上，光束掠过墙面斑驳的标语——"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红色字迹在经年累月的侵蚀下，像凝固的血痂。

转过第三个拐角时，林夏突然抓住陆沉川的衣角。墙面上贴着半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穿着病号服的少女侧着脸，脖颈处一道狰狞的疤痕格外醒目。那是她在失踪档案里见过的女孩，当年十七岁，失踪前最后一次出现就是在这栋疗养院。

"当年的主治医师是周明远。"陆沉川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所有病历在三个月前被人为销毁，连同他本人一起消失了。"他的手指抚过墙面某处凹陷，那里刻着歪歪扭扭的数字"17"，与照片里少女病号服上的编号完全一致。

林夏的后颈突然泛起细密的冷汗。她想起昨天在疗养院门卫室发现的值班表，周明远的名字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七月三日，而今天是七月六日。更诡异的是，三天前她第一次踏入档案室时，那份1998年的失踪档案明明被压在最底层，却在昨天被挪到了最上面。

"小心！"陆沉川突然拽住她的手腕向后扯。林夏踉跄着跌入男人怀里，头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一支生锈的铁钳插在地面，钳口还沾着新鲜的木屑。她抬头望去，二楼的铁栏杆后闪过一抹白影，像极了照片里少女穿的病号服。

陆沉川已经拔出手枪冲了上去。林夏抓起手电筒紧随其后，楼梯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二楼走廊堆满废弃的医疗器材，推车上还放着半瓶过期的镇定剂。当光束扫过走廊尽头的铁门时，林夏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几乎要震破耳膜。

铁门虚掩着，门缝里渗出淡绿色的光。陆沉川用枪托轻轻推开铁门，腐臭味扑面而来。房间中央摆着一张手术台，上面散落着手术器械，墙角的冰柜发出轻微的嗡鸣。林夏的手电筒扫过墙面，突然僵在半空中——整面墙贴满了照片，每张照片里都是不同的女孩，她们脖颈处都有相似的疤痕，而照片下方整齐标注着日期，最近的一张拍摄于七天前。

"这是个连环案。"陆沉川的声音沙哑得可怕，他蹲下身捡起地上的注射器，"所有受害者都是十七岁，失踪时间间隔在二十八天左右，和女性生理周期完全吻合。"他的目光扫过冰柜，林夏注意到他握枪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就在这时，冰柜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林夏感觉后背一阵发凉，转头看见陆沉川已经拉开柜门。惨白的冷光中，蜷缩在冰柜深处的女孩皮肤泛着青紫，脖颈处的疤痕在灯光下狰狞如蜈蚣。林夏捂住嘴后退两步，手机从掌心滑落，屏幕亮起的瞬间，她看见女孩右手紧握的纸条上写着："救...十七..."

陆沉川迅速脱下风衣盖住尸体，正要转身，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夏抓起地上的手机，和陆沉川同时躲进阴影里。三个蒙着面的男人冲进房间，其中一人看到冰柜里的尸体，低声咒骂："周明远那个老东西，这次又搞砸了！"

"先把东西带走，警察快到了！"另一人踢翻地上的铁盒，里面滚出十几张照片。林夏借着月光看清照片内容，胃部一阵翻涌——那是女孩们被解剖的过程，手术刀正划开她们脖颈处的疤痕。

陆沉川突然起身扣动扳机，子弹擦着男人的耳畔飞过。房间瞬间陷入混乱，玻璃碎裂声、咒骂声混着枪声在走廊回荡。林夏躲在手术台后，感觉有人从身后抓住她的头发，冰凉的匕首抵住她的咽喉："记者小姐，好奇心太重可不好。"

千钧一发之际，陆沉川的身影从阴影中跃出，一记侧踢将男人踹翻在地。林夏抓起地上的止血钳刺向袭击者的手臂，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混乱中，她看见最后一个男人抱着铁盒冲向窗口，而铁盒边缘露出的照片上，正是她昨天在档案室遇到的图书管理员。

"别让他跑了！"陆沉川追了出去。林夏捡起掉在地上的手电筒，光束照亮墙上的日历。七月三日那一页被红笔圈住，旁边写着潦草的字迹："第十七次实验，完美。"她的目光下移，看见日历下方贴着一张泛黄的报纸剪报，标题是："1998年连环少女失踪案告破，凶手坠楼身亡。"

林夏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如果当年的凶手已经死亡，那么现在在地下室进行人体实验的人又是谁？她蹲下身仔细查看剪报，发现报道中提到的凶手名叫"周德昌"，而三天前在失踪档案里看到的主治医师叫"周明远"——这两个名字，分明是父子关系。

窗外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林夏冲出去时只看到陆沉川站在疗养院门口，他的风衣沾满血迹，手里攥着从铁盒里抢出的半张照片。照片上是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他身后的书架上摆着一本《人体解剖学图谱》，扉页上签着"周明远"三个字。

"他逃了。"陆沉川将照片递给林夏，"但我记住了车牌号。"他的目光扫过疗养院阴森的主楼，"二十七年了，当年的真相远没有那么简单。周明远用十七岁少女做实验，很可能是在复刻他父亲的罪行。"

林夏握紧照片，突然想起档案室管理员看她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当她追问1998年案件细节时，对方曾说："有些真相，知道了反而更痛苦。"此刻她终于明白，这个跨越二十七年的谜团，远比想象中更加黑暗和血腥。

远处传来警笛声，陆沉川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先离开这里。记住，在真相大白之前，不要相信任何人。"他的指尖擦过她冰凉的手背，林夏突然发现，男人右手虎口处有道陈旧的疤痕，形状竟与照片里少女脖颈处的疤痕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