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划痕像根细小的针，扎进言温树的视网膜里。她盯着那刻夏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忽然想起雾里那个守卫倒下时，制服袖口绽开的裂口也是这样斜斜的一道——就像有人用指甲硬生生掐出来的。
“真实的梦？”她对着空荡荡的天台低声重复，风卷着石榴花瓣掠过指尖，甜香里藏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这味道太熟悉了，熟悉到让她下意识摸向左眼，那里的淡金色还在隐隐发烫，像有团融化的金属正顺着血管往下淌。
下午的物理实验课，言温树盯着烧杯里旋转的涡流发呆。老师讲的能量守恒定律像隔着层水膜，模糊成嗡嗡的杂音。直到那刻夏的胳膊肘撞了撞她的桌面，她才猛地回神，看见显微镜下的玻片里，游动的微生物正撞向玻璃壁，撞得翻了个跟头又继续往前冲。
“发什么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老师刚才点你名了。”
言温树没说话，只是忽然伸手，指尖擦过他的校服袖口。那道划痕比刚才在天台时更清晰了些，边缘泛着点红，像是刚被什么东西蹭过。她的指甲无意中碰到布料下的皮肤，感觉到他瞬间绷紧的肌肉，像只被踩住尾巴的猫。
“你在干什么？”那刻夏猛地缩回手，打翻了旁边的石榴汁。琥珀色的液体在桌面上漫开，很快被吸水纸吸成深色的印子，像朵骤然枯萎的花。
周围的同学发出低低的笑声，老师皱着眉走过来。言温树却盯着那片水渍，忽然想起雾里他倒在碎镜片里时，唇角也淌过这样颜色的液体——那时她以为是血，后来才发现，是他口袋里没喝完的石榴汁。
“对不起。”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左眼的热意突然炸开，眼前的景象像被投入水中的墨滴，瞬间晕开重影。
显微镜里的微生物变成了雾中跳动的光斑，同学的笑声扭曲成锁链拖动的哐当声，而那刻夏的脸在重影里忽明忽暗，一会儿是实验室里带着笑意的眉眼，一会儿是雾里沾着碎片的苍白脸颊。他张开嘴似乎在说什么，声音却变成了无数个重叠的音节，像有把钝刀在耳膜上反复切割。
“言温树！”
有人用力晃了晃她的肩膀。言温树猛地眨了眨眼，重影散去，看见老师正站在桌前，眉头拧成个疙瘩。那刻夏已经收拾好了打翻的石榴汁，正低着头用吸水纸擦桌子，侧脸的线条绷得很紧，耳尖却红得厉害。
“不舒服就去医务室。”老师的声音缓和了些，“让那刻夏送你去。”
走到走廊时，那刻夏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很烫，烫得像握着团火，和记忆里雾中他攥着她逃跑时一模一样。
“别再想那些了。”他的声音哑得厉害，指尖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温树，忘了那些好不好？”
言温树看着他泛红的眼角，忽然想起第一天醒来时，他也是这样攥着她的手腕，把热可可塞进她手里说“别怕”。那时他的掌心也是暖的，只是没现在这么烫，烫得像要把什么东西烙进她的骨头里。
“忘不掉。”她轻轻挣开他的手，指尖触到自己的掌心，那里不知何时沁出了冷汗，“那刻夏，你校服上的划痕是怎么来的？”
他的脸色瞬间白了，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琥珀色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像被打碎的镜子。
“昨天……不小心被实验台划到的。”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飘在风里的石榴花瓣。
言温树没再追问。她转身往医务室走，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呼吸声，像有人在拼命压抑着什么。走到拐角时，她回头看了一眼，看见那刻夏正对着走廊的玻璃窗发呆，玻璃映出他的脸，左眼的位置不知何时浮起层极淡的金色，和她眼里的一模一样。
医务室的白色窗帘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只展翅的鸟。言温树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那裂纹弯弯曲曲的，像条盘起来的蛇——和猎犬家系地牢里，镜子上蔓延的裂痕分毫不差。
枕头底下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图片。点开后，屏幕上跳出片雾蒙蒙的森林，林子里散落着无数面镜子，每面镜子里都映着个模糊的人影，正伸出手似乎要抓住什么。
而最中间那面镜子里，言温树看见自己正跪在碎镜片里，左眼的淡金色亮得像团火，手里攥着半瓶没喝完的石榴汁，琥珀色的液体顺着指缝往下滴，在镜片上汇成小小的河。
发送时间显示是昨天下午三点——正是她在天台问那刻夏“那不是梦对不对”的瞬间。
窗帘突然被风吹得拍打在窗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言温树猛地坐起来，看见窗玻璃上不知何时映出个影子，正弯腰看着她，左眼的位置亮着团熟悉的淡金色。
是那刻夏。
他的手指正贴在玻璃上，指尖划过的轨迹，和她笔记本上画的锁链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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