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的到来为这次战斗画上了休止符。彦卿重新站起,虚弱的身体勉强支撑着,身体恢复的刃重新站起来,看向景元的目光带着些许复杂。
刃:“我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景元点点头:“嗯,完了。”
“你们帮了仙舟一个小忙,我很感谢。带这人走吧,这一次,我可以当做没看见。”
彦卿不可思议地看向景元:“将军?!我……”
他不明白,自家将军为何要放两个通缉犯走?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景元低声训斥了一句。
彦卿有些委屈,嗓子也有些哽咽。正想着,林寒半蹲下来,像抱小孩一样,将他抱在怀里安慰。这一刻,彦卿心里的委屈已经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尴尬和害羞。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啊。”林寒轻声安慰,“要摸摸我的翅膀吗,小彦卿?”
“前辈,我不是小孩子!”彦卿脸颊通红,低声表达着自己的抗议。只不过在林寒眼里,这只是彦卿在撒娇罢了。
目送二人离开后,景元看向丹恒,眼里有些怀念:“好久不见……老朋友。”
“我不是他。”
景元:“嗯……抱歉。”
虽然是道歉,但景元口中没有一点歉意,相反却是失望。接着,景元看向林寒,眼中的怀念又多了几分。此时,林寒已经收回了身后的光环和翅膀,身上的蓝白色长衫也一同消失,重新变回了之前的蓝白色衬衫,唯独没变的是那双倒映着万千星辰,充满神性的眼睛。
“这幅模样……跟你刚来罗浮那年一模一样。”景元感叹道,“这双宛如神明的双眸,曾经也如孩童般澄澈明亮。”
“今时不同往日,那个天真的孩子已经死了。”林寒的声音冷漠疏离,宛若高高在上的神祇,“至于饮月之乱,没什么可辩解的,我犯的错,我会承担;我许下的承诺,我也会兑现。但如果你过来只是为了怀念过去……”
“那我恕不奉陪。”
林寒转身朝着岸边的星槎走去,丹恒也跟在他的身后,准备一同离开。二人刚走出几步,景元在后面喊住了他们。
“你们还不能走,因为你们的列车朋友正在「鳞渊境」里等你们。咱们一同去见见吧?”
片刻后,三人走在鳞渊境的沙滩上,林寒看着熟悉的景色,眼前闪过过去种种,心里也被苦涩填满。曾经的六人分崩离析,如今只剩景元一人守望罗浮。
景元:“「波月古海,殊胜妙境」,这鳞渊境的景色还是和上次亲睹时一样,未曾变改。而如今站在这里的我们,却各自不同了。可见即使肉身不朽的长生种,也无法与天地并举。”
丹恒:“将军应该知道持明轮回蜕生的习性。古海之水已涤尽了【丹枫】的罪愆。当初与你共同站在这里的人,已经不在了。”
“我是【丹恒】,那位【丹枫】是英雄也好,罪人也罢,都与我无关。我已承担了他的刑罚,接受永远的放逐——这我没有怨言,但将军看我时,请务必弃去过去的影子。”
“啊,重提旧事就像搅混一摊浊水,徒然惹引不快。大概是你那模样.......大概是那龙角,依稀仿佛的龙尊气质,总让我把你和故人联系起来吧。”
丹恒叹口气:“……我已说过——”
景元:“是的,你说了,那又如何?若用一句话就能改变他人对自己的态度,世界上也就没那么多争端了,你要我不再视你为【丹枫】,可以,为我做一件事。”
“以「丹枫」的身份帮我最后一个忙,此件事毕,我便由他死去,撤销对你的放逐令。往后我可以保证:至少在罗浮之上,你不再是任何人的影子。”
“我能认为,你在强人所难吗,景元?”林寒质问道。
“林寒,他必须做到,不然一切许诺都不作数。要怪就怪过去的你和他的前世吧,若不是当初你和丹枫做的那件混账事,若化龙之力能够完整传承,我根本用不着逼他。”
林寒:“你明明知道,借助种子一样能打开鳞渊境!”
“我不可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景元反驳道,“更何况,你的承诺与天边的浮云一样,毫无根据。虽然我愿意相信你,但在那之前,我要做好一切准备,以防万一。”
“方才说过:今天站在这里的我们,各自不同。【丹枫】不在,只有【丹恒】。而我……”景元长舒一口气,有些感慨,“我已是罗浮将军,有些事情纵使不情愿,也仍然要去做的。”
景元:“聊些高兴的话题吧。你和林寒在列车上结交的朋友,眼下正在此间,不想见上一面吗?”
丹恒:“星,三月和杨叔……你把他们带到这儿来了?!”
景元:“对!就在前方的「显龙大雩殿」上。”
“走吧,你们的朋友在等着你呢。”
沿着脚下的沙滩,一路向前走,途中出现了不少黑色的怪物尸体,林寒只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反物质军团的虚卒。
“我本以为只有药王密传和建木复苏,却没想到这里还能见到毁灭的卒子。”景元看着地上的尸体,声音有些疲惫,“巡猎未已,又要同邪魔交战……哼哼,此役之后,无论罗浮存在与否,联盟必与军团不死不休。”
“这不是必然的吗?”林寒瞥了一眼脚下的尸体,似乎透过它看到了遥远的未来,“「毁灭」和「巡猎」,从巡海游侠击落诛罗的那一刻起,二者的碰撞就已经开始了。”
“只是这一次,轮到了仙舟联盟罢了。”
景元认同地点点头,沿着沙滩继续往前,越来越多的虚卒尸体出现在他们面前。
“军团从未对联盟出手。在情报里,他们是一群疯狂的战争机器。大意啦,七大君各自的军团都有鲜明的风格,真不好办。”景元苦恼地摇摇头,“「幻胧」大君喜爱事物自身的内部崩解,所以炮制了星核之乱,撺掇药王秘传走上前台。如今阴谋败露,她不得不亲自下场。不对,此举不符合她的毁灭美学。幻胧必有后者……”
景元:“你知道吗?当初丹枫犯下重罪,十王司力主将你毁去。持明呢?半数赞同,半数反对,哈哈,因为化龙传承只完成了一半。持明长老恨极了你,却又不敢杀你。”
“为了对十王司和天舶司有个交代,迫于压力,他们还是对丹枫执行了强制褪鳞之术,不过,故意留下了一道瑕疵。长老以为能瞒得过十王司,哼,好一个如意算盘,但纸是包不住火的……”
提起往事,景元似乎又看见了那群自视甚高的龙师,心里一阵冷笑。接着,像是又想到什么,景元转头看向身旁的林寒。
“说起来,你也和丹枫差不多,联盟高层中有着不少从古国时代活下来的老人,他们将你视为归航的希望。”景元回忆道,“当年你被白珩捡到,被送往丹鼎司治疗后,你古国遗民的身份也因此暴露。”
林寒冷笑:“若非我参与饮月之乱,被丰饶赐福,成了祂的令使,联盟未必会驱逐我?”
景元:“说不定呢,但拍板的毕竟是元帅。你也知道,她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
到了显龙大雩殿,三人见到了符玄和列车组。
景元:“看,你们的朋友正在和军团的爪牙作战……”
丹恒:“加快脚步,帮他们一把。”
三人加入战局,很快就将虚卒消灭。
“景元!你可算是来了!”见到景元到来,符玄说话都多了几分喜悦。
“哈哈,我来迟了,这一路多亏符卿的支持。神策府送来的战报我已收到,至于幻胧的计划么……”
“「建木」,最大的异象就在那里。”符玄指向鳞渊境深处,只是此刻那里被古海之水淹没,众人也没有进入的办法。
“据说绝灭大君幻胧的手段是令事物内乱自亡。她定是想要染指建木,广播寿瘟祸祖之力……将罗浮变成不死孽物横行的泥犁地狱。”
景元:“嗯,我已有分晓。列车团的各位 ,我带来了一个人,你们一定想见见他。”
丹恒从后面走出,星和三月七惊讶地看着丹恒。
三月七捂着嘴吃惊道:“你,你是……丹恒?!不会吧……”
“你……你是丹恒对吧?你头上这对角是怎么回事……”
“当然,要不我给大家再科普一下?”林寒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副眼镜带上,准备开始他的长篇大论。
结果,丹恒直接打断施法:“林寒,时间紧迫,不要再开玩笑了。”
“好吧好吧,等下次再说。”
三月七惊讶地看向丹恒:“所以,丹恒,你还真有隐藏的力量啊?!”
“三月,你看林寒的眼睛。”星戳了戳三月七的胳膊,眼睛却依旧看着林寒那双深邃的眼睛。
“就像三月说的,隐藏的力量。”林寒打趣说。
景元:“好了,朋友叙旧的事就先放一放罢。 诸位抵达罗浮时曾言列车团是为解决星核灾变而来,那时景元未敢应承,因为怀疑星核猎手另有图谋;如今看来,倒是我太过忧虑了。”
“星核猎手确有图谋不假,哈哈,她把各位送来,故意把事态扩大,好让各位与仙舟并肩作战。事到如今,诸位的诚意已无可置疑……罗浮欠诸位一份感激,本不该再有索求。”
“但诚如符卿所说,幻胧的出现让事态不再可控。身为罗浮将军,我不得不借助丹恒的力量,也要请各位全力相助。”
瓦尔特:“罗浮之危机就算与星核无关,以我的个性也不会坐视不理。但我一人的意愿,并不能代表星穹列车。”
“探索,了解,建立、联结……列车团奉行的开拓信条,无外乎八个字。旅途艰险,要贯彻它们却难如登天。”
“畏惧,险境、敌人、死亡……种种阻碍横亘在旅途上,能走下去的无名客屈指可数。”
“前进也好,离开也罢,无名客的目的地应该由他们自己选择……就像在列车上决定目的地时亲手投出的那一票一样。”
星和三月七对视一眼,走到丹恒面前,伸出了自己的手,丹恒想了想,将手伸了出去。
景元:“谢谢你,丹恒。”
丹恒:“我并非以无名客的身份站在这里。因为此行的来去,我受人摆布,并无自由可言……”
“但我会以持明后裔的身份,完成我对罗浮的责任。”
“好啊,大家和来时一样深明大义。那么,接下来将军有何妙计?”三月七看向景元,期待这位罗浮的诸葛孔明能给出什么锦囊妙计。
景元:“妙计没有,只有赌一把。赌持明长老的半步半截褪鳞之术,赌丹恒还能拾回龙尊的记忆……”
三月七:“龙尊?”
“每个仙舟的持明都有一位龙尊,相当于一族族长,实力也大都在准令使的层次。”林寒解释道,“当然罗浮本代龙尊除外。”
“没错。”景元点点头,接着解释原因,“当年,建木虽被帝弓司命斫断,寿瘟祸祖的诅咒仍有些许残留。为了将之封印,罗浮启用「不朽」龙裔的力量,使驯服「建木」残骸成了可能。”
接着,众人来到龙尊雕像前。
景元:“在古代龙尊的主持下,持明族导引古海之水,淹没鳞渊境洞天,将它作为封存「建木」的容器。为了如此壮举和牺牲,仙舟联盟在鳞渊境中竖起显龙大雩碑,留下持明的造像。”
三月七:“这雕像好像丹恒啊,难道说……”
“雕像上那人就是……”
“丹恒的兄弟!”
众人看向三月七,没有说话,显然是被她的话无语住了。
“哈哈哈。”
在众人的沉默中,林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的笑声感染了众人,就连不苟言笑的瓦尔特也露出了微笑,折页让严肃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小三月,你身上有一种纯美。”
“什么纯美?”三月七捂着脑袋问。
“一种没被知识污染的纯美。”
“哦……是吗?谢谢你的夸奖,林寒!”
丹恒叹了口气,显然对小三月的智商已经无奈了。
景元:“哈,少许相似罢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啦。硬要说起来 历代龙尊的确实相差无几——本代除外。现在持明龙尊的继任者只是个袭名的小娃娃,没有继承全部的力量。”
景元看向丹恒:“丹恒,你明白了吗?丹枫死后,罗浮的持明已没有能办到此事的人了。曾守望建木的你,应该能为我们开启前往「建木」的道路。”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之后,丹恒找了个角落,重新熟悉体内的龙尊之力,并尝试回忆前世的记忆。林寒则站在龙尊雕像前,回忆过往。这时,那位粉色头发,粉雕玉琢的太卜走到他面前,打量着眼前这位曾经的仙舟传奇。
“你是……云上五骁中的忆者,或者说记忆令使,林寒,对吧?我听过你的名字。”
林寒:“我记得自己的名字应该被抹去了才对,小丫头,你从哪儿知道的?”
“你和饮月君的名字只是被十王司从公众面前抹去。”符玄解释说,“但身为太卜,本座知道、也应当知道罗浮上的陈年公案、旧事秘辛,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即便如此,云上五骁的故事依旧是说书人传唱的故事。”
林寒:“谬赞了,符太卜。”
“这没什么,事实而已。”符玄继续讲道,“除了忆者,我也曾听闻身为筑城者的你发明了银河星壁,仿制出补天司命的神迹,并以此帮助许多星球挡住了反物质军团的入侵,同时还拒绝了天才俱乐部的邀请函;身为丰饶令使的你,则是投身慈善事业,帮助深受战争之苦的难民,同时也跟丹鼎司建立了合作,一同进行医学研究。”
“不过,传闻你试图寻找第Ⅸ机关,这是真的吗?”
符玄的话像是触发了关键词一般,林寒眼前浮现一幕陌生又熟悉的画面:悬崖之上,自己站在前方,身后两位少女握着各自的双枪和长弓,仰望着天空中不断渗透的、宛若海水一般的漆黑能量。
尽管林寒努力回忆,但关于这幅画面中的一切,他无法想起更多。
林寒:“抱歉,我不记得了。”
……
丹恒站在龙尊雕像前,屹立数百年的龙尊雕像,早已历经风蚀沧桑,靠近底座的地方刻着一行小字。
「为止若木苏生,孽寇侵陵,祷而引古海之水淹没洞天,镇伏玄根。勒石铭之,垂鉴后世,万勿擅移……」
丹恒闭上双眼,默默感受着此地的力量……
万顷波涛之下,古老的建木玄根躁动蔓生,犹如一头伏形千年,大梦初醒的兽。
那些由历任持明龙尊所编织的禁制,那些训驭、分散巨兽力量的缠结,构成一张衰朽将破的罗网,脱落在即。
过去的记忆自黑暗中浮现,紧紧攫住了丹恒……
在龙尊雕像前,丹恒腾空而起——
古海之水感受到龙尊归来,掀起阵阵海浪,一块破旧的木板飘浮在海面上,伴随着浪涛上下浮动。
丹恒将能量汇聚在手中,直至到达顶峰,一道光柱冲天而起。以丹恒为中心,大海朝着两边分开,一座深海龙宫逐渐出现在众人眼前。
“好久不见了,持明龙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