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我的命我自己写,不劳你们安排
观星台的掌声还在书院檐角回响时,无影已拽着柳清照的衣袖往偏院跑。
他掌心沁着冷汗,指甲几乎要掐进她腕骨:“林公子,后山石室有动静!我守了三天,今儿烛火突然亮了!”
柳清照被他拉得踉跄,玄色棉靴踩碎半片冰棱。
她望着无影发颤的睫毛——这是他自倒戈以来头回露出这般慌乱,连藏在青布衫下的并蒂莲帕子都露出一角。
“别急,”她反手扣住他手腕,“你前日说在敦煌地牢找到密道,难不成是……”
“是那口封了七重符咒的棺材!”无影喉结滚动,“我今早去添松脂,听见里头有动静,像有人在敲棺板。”
后山石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柳清照的呼吸几乎凝在雪地里。
三尺见方的石室中央,一口乌木棺材盖斜斜支着,暗红烛火在风里打旋,将墙上的“北玄冥阵”符咒映得忽明忽暗。
棺中女子正缓缓坐起,素白中衣沾着陈年香灰,发间金步摇坠子晃出细碎光——那模样,竟与铜镜里的柳清照分毫不差。
“林十九。”女子开口,声线像浸了水的琴弦,“天机阁用你穿越前的记忆残片培育的‘剧本执行体’。”她抬手指向墙上符咒,“本该在今日子时与你同步意识,借北玄冥阵完成人格覆盖。”
柳清照的指尖抵住腰间抄本。
那是她用三年时间誊写的江湖笔记,此刻纸页在袖中簌簌作响,像在替她发抖。
她望着对方眼尾那颗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泪痣,突然笑出声:“好个‘纯净版’,连自报家门都这么公式化。”
林十九的睫毛颤了颤。
她伸手抚过棺沿斑驳的朱砂,指甲盖泛着病态的白:“可我最后一刻生了疑问——”她抬头,眼底有星火般的光在烧,“若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被写好的,那我……还算人吗?”
话音未落,她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狰狞的血痕。
“我刺破眉心血引,中断了仪式。”她掀起袖管,小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孔里还渗着黑血,“他们往我身体里种蛊,说这样我就会‘永远服从原典’。”
柳清照的喉结动了动。
她想起昨夜在藏经阁翻到的《养魂录》——天机阁为培育替身,会抽取宿主记忆残片注入胎体,再用蛊毒抹去情感,只留“执行剧本”的本能。
可眼前女子眼里的痛,分明比她在现代挤地铁时被踩脚的委屈更鲜活。
“证明你不是他们的提线木偶。”她突然说,从怀中抽出抄本拍在石桌上,“翻到第三十七页。”
林十九的手指悬在纸页上方,像在触碰某种禁忌。
当她看清那行批注时,指尖猛地蜷缩成拳:“历史可以重写,命运不该被预定。”她抬头,眼底泛起水雾,“这句话……我也写过,在梦里。”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石室里只有烛芯爆裂的轻响。
柳清照说她七岁时摔碎了母亲的玉镯,躲在衣柜里哭到喘不上气;林十九接话:“衣柜是榆木的,有股苦杏仁味,你数了三百二十七块木板缝。”柳清照说她在广告公司加班时总买糖炒栗子,凉了也要就着咖啡吃;林十九笑:“你总把栗子壳摆成小塔,有次被总监骂‘浪费工位’。”
直到柳清照说到母亲病逝那天:“雨下得特别大,我抱着病历本在医院走廊坐了整夜,鞋子都泡软了。”
林十九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记得的是晴天。”她轻声道,“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白被单上,你……你没哭。”
“因为他们删掉了我的眼泪。”她扯动嘴角,那笑意比哭还涩,“我是被剔除软弱的你,是他们眼里‘更完美的执行体’。”
柳清照突然抓住她的手。
林十九的掌心像块冰,可脉搏跳得急促,像擂鼓。
“我要你假扮我,去幽谷星殿参加交接仪式。”她迅速抽回手,从腰间解下束胸布,撕下一角系在林十九腕上,“疼了就掐它,提醒自己不是演员,是战士。”
“万一她反水?”彭莹玉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老和尚的布袋搭在臂弯,露出半截褪色的经幡——他显然在门外听了许久。
柳清照转头看向林十九。
对方正盯着腕上的布角,指腹反复摩挲那道毛边,像在确认某种真实。
“她比我更恨被操控。”她说,“被删了眼泪的人,才知道眼泪有多金贵。”
林十九忽然抬头,眼里的雾气散了,只剩灼灼的光:“我要亲眼看他们的‘原典’烧成灰。”
三日后的醉仙台,柳清照踩着红漆楼梯登台时,楼下的茶盏碰得叮当响。
她扯了扯月白儒生长衫——这是特意换的行头,比平日的青布衫多了几分招摇。
“各位老少爷们,”她拍响醒木,“今日不说白娘子,说个更妙的——”她扫过台下伸长脖子的看客,“我如何从死人手里抢回自己的命。”
满座寂静。
当她讲到“天机阁造替身,妄图篡我人生”时,楼下炸开了锅。
卖糖画的老张把糖稀罐子摔在地上:“合着咱听的话本都是他们写的?那郭大侠和蓉儿吵架,莫不是他们使的坏?”茶博士举着茶壶嚷嚷:“我就说林公子写的《射雕》有股子硬气,原是有人要篡改!”
老赵头的快板适时响了起来,他挤到台前,竹板敲得噼啪响:“十八号不认命,替身都来喊她姐!天机阁的破本子,不如烧了煮锅贴!”看客们哄笑,有人抛来铜板,有人把刚买的桂花糕往台上扔。
消息像长了翅膀。
次日清晨,汴京街头的糖葫芦摊、绣坊门口、甚至城门口的告示栏,都在传“林公子揪出假自己”的奇闻。
天机阁的暗探混在人群里记话,却被卖炊饼的老妇拽住:“小哥,你说这替身要是见了真林昭,是不是得当场跪下叫主子?”暗探僵在原地,手里的小本本被风翻得哗哗响。
当夜,月上柳梢头。
林十九裹着柳清照的玄色斗篷,骑上无影牵来的青骓马。
她低头看了眼腕上的布角,突然勒住缰绳。
“为什么帮我?”她问,声音轻得像落在马鬃上的雪。
柳清照站在马下,仰望着这个“另一个自己”。
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耳后那颗小痣——与林十九耳后那颗,连位置都分毫不差。
“因为你问过‘还算不算人’。”她说,“会问这种问题的,本来就是人。”
林十九一抖缰绳,青骓马嘶鸣着冲进夜色。
柳清照转身时,杨过已等在马车旁。
玄铁重剑收在鞘中,却仍有冷光从剑穗里渗出来。
他伸手扶她上车,掌心的温度透过棉手套传来:“我让人在马车轮子上裹了毡布,走夜路不响。”
马车启动时,柳清照靠在他肩头。
窗外的雪光透进来,映得他眉骨轮廓分明。
“以前我以为我只是个剧透的观众,”她轻声道,“现在我才明白——我能改的不只是剧情,还有规则本身。”
杨过握住她的手,指腹蹭过她腕间常年握笔留下的茧:“不管来多少个替身,我认的只有一个。”
车轮碾过雪地,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千里之外的幽谷星殿,朱红大门在夜色中缓缓开启。
守卫低头检查腰牌,声音压得极低:“十八号……到了。”
殿内,黑袍人摘下覆面的斗笠,露出嘴角的笑纹。
他抚过案上的“原典”,羊皮纸在指尖发出沙沙的响:“欢迎回家,林昭。”
而在汴京往西的马车上,柳清照翻出一本泛黄的《江湖舆图志》。
她指着图上“江南”二字,对杨过笑道:“等这事了了,我想去拜访位故人——听彭大师说,有位专研舆图的江南名士,藏了幅能辨天下龙脉的宝图。”
杨过接过书,目光扫过“江南名士之后”几个批注,眼底闪过若有所思的光。
马车继续西行,雪地上的车辙印渐渐被新雪覆盖,像在为某个秘密悄然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