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出市区，路边的高楼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厂房和生锈的广告牌。
丫丫在后座睡着了，抱着她那只耳朵破了的熊猫玩偶。
我看了眼后视镜，张强的手一直搭在方向盘上，指节发白。
“还有多久？”我问。
“快了。”他声音压得很低，
“这条路，林薇以前常走。”
我喉咙动了动，没说话。
车转进一条狭窄的巷子，两边都是斑驳的老楼，墙皮掉得七零八落，楼道口堆满纸箱和破家具，一股潮湿的霉味钻进鼻子里。
张强停下车，回头看了眼丫丫。
“我们上去吧。”
我轻轻拍醒她，她揉着眼睛坐起来，小手抓住我的手腕。
三楼，302。
钥匙插进锁孔那一刻，我心跳有点快。
门开了，屋里很干净，像是刚有人住过。
桌上放着一杯水，杯口还有一点涟漪。
我愣住了。
“她……还活着吗？”我问。
张强没回答，只是默默把门关上。
墙上贴满了资料，照片、时间线、DNA图谱、人体改造方案……全都是‘星火计划’的内容。
我走近看，一张泛黄的照片被钉在最中间。
照片里，林薇穿着白大褂，站在一群穿白大褂的人中间，她脸上的表情我看不懂，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妈妈在这里。”丫丫指着照片说。
我蹲下来，把她抱进怀里。
她靠在我肩膀上，轻声说，
“妈妈说……爸爸愿意听她说，她很开心。”
我闭上眼，鼻尖一酸。
张强走到客厅角落，拉开一个抽屉，里面是个带锁的铁盒。
他拿出钥匙打开，取出一本笔记本和一支录音笔。
“这是她的东西。”他说。
我把丫丫放在沙发上，接过录音笔。
按下播放键。
林薇的声音响起。
“如果你们听到这段话，说明我已经没能力继续保护丫丫了……”
我握紧录音笔，手指微微发抖。
“三年前，我查到了‘星火计划’。他们想用丫丫做实验，她是……特殊个体，我自愿成为‘0号实验体’，替换了样本，我知道他们会追我，所以我必须消失。”
“陈默，我很抱歉，你一直以为我抛弃了你们，其实我一直在看着你和丫丫，我不能现身，不能靠近，但我相信你会好好照顾她，你们是我活下去的理由。”
“张强知道很多事，但他不能说，我求过他，如果有一天你能找到这里，请告诉他……我从未后悔。”
“小心，他们就在门外。”
录音结束。
我抬起头，张强站在我面前，眼神复杂。
“你知道这些多久了？”我问。
他沉默了几秒，低声说：“三年。”
“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不让我说。”
我盯着他，拳头慢慢攥紧。
“你以为你是在保护我？可你知不知道，这三年我是怎么过的？我一个人带丫丫，生病、打针、上学、家长会……我连她妈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张强低头：“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她每天，晚上偷偷来看我们吗？你知道她站在阳台下面看着我们吃饭吗？你知道她在我梦里说了多少次‘对不起’吗？”
我声音越说越大，眼眶发红。
张强没说话。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窗边。
楼下没人，只有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声。
我低头看表，十点整。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响。
吱呀……
门把手缓缓转动。
我猛地回头。
张强已经站在门口，手按在门把手上。
“别动。”他低声说。
丫丫从沙发上爬起来，小跑到我身边，拉着我的衣角。
“妈妈说……他们来了。”
我蹲下来看她：“谁来了？”
她仰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穿白大褂的人。”
我心头一紧。
张强回头看我一眼，低声说：“躲进去。”
我抱起丫丫，走进卧室，轻轻关上门。
屋里很暗，窗帘拉着。
我坐在床边，丫丫趴在我腿上。
外面传来脚步声。
很轻，但能听见。
“房间里有动静。”一个男声。
“确定是0号实验体的旧居？”另一个男声。
“资料上写的就是这个地址。”
“搜索一遍。”
我屏住呼吸。
脚步声越来越近。
突然，卧室窗外传来一阵低语。
“妈妈……”丫丫小声喊。
我抬头看去。
窗帘微微飘动，一道影子闪过。
是林薇。
她穿着白色连衣裙，头发披在肩上，眼神温柔地看着我。
我伸出手，想碰她，但她已经消失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
“有人在里面吗？”
我抱紧丫丫，心跳如鼓。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
我摸出来看，是一条新消息：
“她在等你，但时间不多。”
我屏住呼吸，手指抠进掌心。
卧室门缝透进一线昏黄光晕，门外的脚步声停了。
“有人在里面吗？”
声音隔着门传来，压得极低，像是故意不让我们听清口音。
丫丫的小手死死抓着我的衣角，体温透过布料传过来，烫得反常。
张强没有回答。
我听见金属碰撞的轻响，像是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什么。
“破门。”外面的人说。
门板猛地一震，有人踹门。
第二脚来得更快，木屑簌簌往下掉。
张强突然开口：“往阳台退。”
他的声音贴着门板传来，沙哑却冷静。
我抱起丫丫，轻手轻脚往窗边挪。窗帘缝隙里能看见楼下巷子，黑影一闪而过。
第三脚踹在锁扣位置，门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他们有三人。”我低声说，
“穿白大褂，戴口罩。”
张强没回头，“别让他们碰你和丫丫。”
门快撑不住了。
我伸手去拉窗栓，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金属，楼下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声。
刺耳的刹车声。
“砰！”
枪响。
玻璃应声炸裂，碎片溅在我脸上。
丫丫尖叫一声，我把她整个人裹进怀里。温热的血顺着下巴滴落，在地上洇出暗红斑点。
“趴好！”我喊。
又是一枪，这次打在门板上。
张强猛地拉开门，夜色中人影交错。白大褂扑上来，他挥臂格挡，金属器械撞在墙上，火花四溅。
我抱着丫丫翻出阳台，扶梯锈得厉害，踩上去直晃。
楼下停着辆黑色轿车，车门大开，驾驶座空着。
“跳下来！”张强在楼上喊，
“我拖住他们！”
我低头看丫丫，她咬着嘴唇，眼睛亮得吓人。
“妈妈说……要跟爸爸一起跑。”
我深吸一口气，攥紧她往下一跃。
风声灌满耳朵，身体失重下坠。
砰—
后背重重砸在车顶上，金属凹陷的闷响。
我翻身滚下车头，拽着丫丫往巷子深处冲。身后传来打斗声、脚步声、摔门声。
手机又震动了。
我摸出来看，还是那个号码。
“往废弃医院跑，她在那里等你。”
我咬牙冲进夜色，丫丫的小腿夹在我腰间，像只紧紧攀附的小兽。
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
我总觉得，那声音像是谁在轻声说话。
林薇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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