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灰盒表面的水珠,在晨光中泛着微蓝,像是有人用指尖蘸了月光,在玻璃上慢慢写下‘别信张强’。
我握着咖啡杯的手一抖,褐色液体溅到虎口,烫得厉害,却浑然不觉疼。
这杯子还是林薇最爱用的那个,杯底积着一层洗不掉的茶垢,她说这是岁月的味道,现在杯沿沾着我的指纹,也沾着三年前她的唇印。
“爸爸?”
丫丫揉着眼睛从卧室探出头,睡衣领子歪在一边,
“妈妈呢?”
我放下杯子,转身挡住骨灰盒。
“妈妈说要出去买菜。”
丫丫嘟囔着爬上沙发,小手摸索着骨灰盒表面。
水珠突然颤动起来,像被风吹皱的湖面,我伸手想把她抱开,她已经开口,
“妈妈说……让爸爸小心穿白大褂的人。”
“谁告诉你的?”我的声音发紧。
丫丫歪着脑袋,
“妈妈啊。”她踮起脚,把脸贴在我胸口。
“爸爸的心跳好快哦。”
厨房传来瓷勺磕碰碗沿的清脆声响,我猛然回头。
骨灰盒上的字消失了,只剩一片湿漉漉的痕迹,茉莉花香若有若无地飘着,那是林薇最爱的香水味。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公司群消息。
新来的实习生又把服务器搞瘫了,主管在群里@我。我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半晌,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动。
“爸爸要去上班吗?”丫丫仰起小脸,睫毛上还挂着没睡醒的水汽,
“今天能不能不去?妈妈说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我蹲下来平视她的眼睛,“你是不是觉得妈妈就在家里?”
丫丫点点头,又摇摇头。
“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就像WiFi信号,有强有弱。”
我抱起她往卧室走。
“先睡觉好不好?爸爸明天带你去动物园。”
她的小胳膊环住我脖子,“可是妈妈说……有些事情,爸爸不能知道全部真相。”
这话让我浑身一僵。
十年前那个雨夜,林薇也是这样靠在我怀里,说有些事最好永远埋在心里。
那天她刚做完流产手术,脸色比床单还白,却坚持要出院,我说服不了她,只能抱着她穿过暴雨回家。
“丫丫乖,先睡一会儿。”
我把她放进被窝,替她掖好被角,她很快睡着了,呼吸轻得像羽毛。
我回到客厅,拉开茶几最下层的抽屉,那里有张强昨晚留下的文件袋,边角已经卷曲。
他临走时说过,
“这些都是三年前的记录,你看完记得烧掉。”
袋子里面是一沓病历复印件,纸张边缘泛黄卷曲。
我翻到最上面那页,日期是2019年3月14日,正是林薇带着丫丫来找张强的那天。
医疗日志写着,‘患者林薇,主诉焦虑症,要求办理假死手续,随行女儿陈丫,四岁,已按特殊病例处理。”
我盯着‘假死手续’四个字看了很久,指腹摩挲着纸张上的一道划痕。
这页纸明显被撕过,后来又用胶带粘起来,胶带底下隐约能看到半个字,像是‘实’或者‘验’。
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王阿姨的消息,
“小默啊,张强刚才来社区医院闹了一通,说你们家半夜见鬼,你要不要来谈谈心理辅导?”
我直接删了这条消息。
骨灰盒上的水珠正在重新凝聚,这次出现的是三个字,‘他们来了’。
我冲进书房,关上门。
电脑屏幕亮起时,我输入了林薇最喜欢的密码组合:Yaya2015,系统提示密码错误,试了几次,改成Yaya20150314,终于点进去了。
三年前的监控录像文件夹显示‘权限不足’。我调出后台代码,绕过权限限制。
画面卡顿了几秒,终于出现模糊影像,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抱着婴儿走进急诊室,帽檐压得很低,镜头晃动了一下,女人的侧脸闪过一瞬分明是林薇。
画面突然中断,最后一帧定格在女人的白大褂下摆,上面有个模糊的编号:0号实验体。
手机响起陌生号码来电。
我犹豫片刻,按下接听键。
机械变声器的声音刺耳:“你妻子没死。”
我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声响。电话已经挂断,通话记录消失不见,窗外传来脚步声,一下,两下,停在我家门前。
我屏住呼吸,慢慢靠近门边。
透过猫眼,走廊空荡荡的,只有一盏坏掉的日光灯管在闪烁,脚步声却还在响,越来越近。
突然,骨灰盒发出一声闷响,水珠炸开,顺着玻璃往下流,最后出现的字迹血红刺目:‘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