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教室半开,宁遥站在门口,指尖悬在门把手上方,迟迟没有按下去。
她上一次弹钢琴是什么时候?
一年前?两年前?
记忆里只剩下母亲站在琴房门口的身影,修长的手指搭在门框上,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你的肖邦弹得毫无感情,"她说,"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那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她和钢琴之间所有的联系。
宁遥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灰尘的味道。
教室里很暗,只有月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一片银蓝色的光。钢琴盖着防尘布,像一座沉默的墓碑。
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去,脚步声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手指碰到防尘布时,扬起一小片灰尘,在月光下像细碎的星辰。
"咳咳..."
宁遥被灰尘呛得轻咳一声,却莫名想笑。
原来被遗弃的不只是她,还有这架钢琴。
她慢慢掀开防尘布,黑色的钢琴漆面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光。琴键上积了一层薄灰,白键已经有些泛黄。
第一个音符。
宁遥在琴凳上坐下,凳面冰凉。她下意识地挺直腰背,就像小时候老师教的那样。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微微发抖。
"只是试一试..."她小声对自己说,"反正没人会听见。"
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声音太大了,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回荡。那个中央C的音准有些偏差,听起来闷闷的。
第二个音符,第三个...她的手指像生了锈的机器,僵硬地在琴键上移动。《梦中的婚礼》——这首她曾经闭着眼睛都能弹完的曲子,现在变得支离破碎。
错音。
"又错了..."
左手伴奏的节奏完全乱了,右手的主旋律也弹错了三个音。宁遥咬住下唇,手指悬在空中,不知道要不要继续。
小时候,每次弹错音,母亲就会从书桌前抬起头:"重来。"
于是她一遍又一遍地重来,直到手指发麻,直到每一个音符都完美无缺。可是现在,没有人在旁边监督,她却自己停了下来。
眼泪突然砸在手背上,温热的一滴。
"真是...太糟糕了..."
她用手背胡乱擦了擦眼睛,却让更多眼泪涌出来。原来承认自己"弹得不好"是这种感觉,像是胸口堵着一团棉花,又闷又疼。
继续。
宁遥深吸一口气,重新把手指放在琴键上。这一次,她没有从头开始,而是从刚才弹错的地方继续。
更多的错音,更乱的节奏。但奇怪的是,她竟然慢慢找回了某种感觉——不是完美无缺的技巧,而是音乐本身带给她的,最原始的快乐。
当弹到曲子中间那段最难的琶音时,她的手指完全跟不上,一连串错音像是一场灾难。宁遥却突然笑了出来。
"太差劲了..."她小声说,却没有停下。
此刻的她一点也不像那个永远一丝不苟的优等生,反而像个刚学琴的孩子,笨拙却认真。
尾声。
最后一个和弦弹完时,宁遥长舒一口气。整首曲子至少弹错了二十个地方,中间还漏了一整段。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难过。
她轻轻合上琴盖,手指抚过冰凉的漆面。
"下次...会弹得更好一点。"
这句话不是说给任何人听的,只是一个小小的承诺,对她自己。
当宁遥走出音乐教室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她回头看了一眼那架重新盖好防尘布的钢琴,突然发现——
窗台上的多肉,在晨光中生机勃勃。
原来这个被遗忘的角落,一直都有生命在悄悄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