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抖了。”他清晰地吐出这三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冰的钢珠砸在地上。他猛地将那个报废的工件狠狠摔在地上！

“当啷——！”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在仓库里久久回荡。

薛柏不再看那废料，他布满血丝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那本摊开在油腻工作台上的深蓝色笔记本上，钉在那些精密的结构参数上。

“再来！”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退路的狠厉。他弯腰，从仅存的两根备用棒料中，再次拿起一根。冰冷的轴承钢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带着金属特有的、令人清醒的寒意。

他走到磨床前，无视了老陆担忧的目光，无视了地上狰狞的废料，无视了胃袋的痉挛和身体的疲惫。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带着铁锈和机油的味道，也带着他胸腔里最后燃烧的火焰。他稳稳地将新棒料卡进卡盘，旋紧。

然后，他伸出手，握住了那冰冷、油腻的磨床手轮。布满老茧和细小伤口的五指，骤然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砂轮再次发出低沉的嗡鸣，旋转起来，带起微弱的气流。

薛柏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如同他手中的轴承钢一样，冰冷、坚硬、再无一丝动摇。

老陆带来的烧鸡和冰啤酒的短暂喧嚣，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涟漪很快被冰冷的现实吞噬。仓库里重新只剩下砂轮的嗡鸣、金属摩擦的“嗤嗤”声，以及薛柏粗重而压抑的喘息。

那根崭新的轴承钢棒料，在薛柏手中，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他摒弃了所有杂念，将全部的意志力、体感、经验都凝聚在握住摇柄的那只手上。每一次摇动，都如同在悬崖边缘行走，力道、角度、速度必须精确到毫厘。汗水顺着紧绷的背脊沟壑流淌，在满是油污的工装裤上留下深色的印记。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砂轮与工件接触的火星，捕捉着那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变化。空气里弥漫着金属灼热和冷却液挥发的气息，时间在极致的专注中被无限拉长。

当千分尺冰冷的测砧最终轻轻抵住磨削完毕的内圈表面，薛柏屏住了呼吸。指针在刻度盘上微微晃动，最终，稳稳地停在了0.005mm以内。

成了！

一股巨大的、几乎让他虚脱的疲惫和随之而来的微弱喜悦瞬间冲上头顶。他死死捏着千分尺，指节发白，仿佛不敢相信这个读数。他反复测量了三次，结果一致。精度，达到了！

他缓缓直起身，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的腰背传来一阵酸麻。他拿起那个闪烁着冷硬金属光泽、表面光洁如镜的内圈，对着昏黄的灯泡仔细端详。弧面光滑流畅，反射着模糊的光晕。这不是一件废品，这是希望的具象！

“老陆！成了！”薛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将内圈递给一直紧张守在旁边、大气不敢出的老陆。

老陆布满老茧的粗大手指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小小的金属环，粗糙的指腹划过冰冷的弧面，感受着那不可思议的光滑。他凑到灯下，眯着眼看，又学着薛柏的样子笨拙地比划了一下千分尺（虽然看不懂），脸上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好！好小子！真他妈成了！”老陆的咆哮声震得铁皮屋顶嗡嗡作响，他激动地一拳捶在薛柏肩膀上，力道大得让薛柏一个趔趄，“老子就知道你能行！什么狗屁进口货！咱自己也能搞出来！”